第N04版:九日山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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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行

黄毅琳

人们说,到了陕西,延安是一定要去的。清晨的延河水泛着粼粼波光,像一条银色的绸带,轻轻飘扬,绕着宝塔山,蜿蜒到远方。站在嘉岭桥上,望着这座被晨曦唤醒的山城。河岸两侧,垂柳依依,几个老人正在岸边打太极拳,动作舒缓,神情安逸。对岸高楼上,“不忘初心”的红色标语在朝阳下格外醒目,在现代化的喧嚣中,这座陕北小城,保持着独特韵律和鲜明特质。

来到宝塔山拾级而上,石阶光滑,印记着岁月打磨。半山腰处,一株老槐树下有块石碑,字迹模糊难辨。守园的老人用粗糙的手指描摹着碑文:“范仲淹镇守延州时,在此修筑烽火台。”我仿佛看到狼烟四起,蓦然中想起“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的词句。千百年前,这位北宋名臣也曾站在此处,眺望莽莽黄土高原,听羌笛悠悠霜满地。而今烽火台早已湮灭,唯有山风依旧,穿过槐树枝叶,发出沙沙声响,传颂着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不朽情怀。

山顶的宝塔始建于唐代,九层八角,历经战火洗礼。1937年那个寒冷的冬夜,日军轰炸机的轰鸣划破夜空,宝塔被炸去半边。如今修复的痕迹依然可见,新砖与旧石交错,如同历史的补丁。塔内狭窄的楼梯仅容一人通过,墙壁上密密麻麻刻满名字,有些已经模糊褪色。在最高层的瞭望口远眺,整座城市尽收眼底——延河蜿蜒飘飘,近处新区高楼林立,远处山峦如浪奔涌。遥想当年,红军哨兵就是在这里监视敌机动向,保卫着山脚下的革命圣地。

下山时,我特意绕道杨家岭。黄土坡上的窑洞群静默如初,白灰墙面在阳光下泛着柔和。走进中央大礼堂,木制长椅整齐排列,主席台上的红旗微微晃动。1945年那个盛夏,七百多位代表就是在这里商讨国家民族前途。我抚摸过那些粗糙的木椅,仿佛能听见慷慨激昂的发言在窑洞中徘徊回响。院落的枣树下,几个美术生正在写生,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将历史的轮廓细细描摹。

午后,我来到枣园。这里的窑洞更为简朴,菜畦依旧保持着当年的模样,绿油油一大片。讲解员指着一架纺车说:“毛主席就是在这台纺车前,提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阳光透过窗棂,在土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窑洞后院的菜地里,南瓜藤正开着黄花。几位银发老人围坐在石桌旁,用浓重的陕北口音回忆着大生产运动的场景:“我们婆姨们白天种地,晚上纺线,困了就唱信天游……”

漫步至王家坪,军委礼堂前的梧桐树已有一抱之粗。树荫下,一位老战士正在给少先队员们讲故事。他布满老茧的手指着墙上的弹痕:“这是胡宗南部队留下的。1947年撤离延安前,我们在这里开了七天七夜的军事会议。”孩子们仰着脸,阳光透过树叶在他们身上洒下跳动的光芒。礼堂里的地图上,红色箭头依然标示着当年的行军路线,转战大华北,从延安到西柏坡,从西柏坡到北京,从胜利走向胜利。

傍晚的清凉山上,晚霞将石窟映得通红。这些北宋开凿的佛窟,曾经是新华广播电台的所在地。抚摸着石壁上模糊的经文与抗战标语重叠的痕迹,耳边似乎响起“延安新华广播电台”的开播呼号。山脚下的纪念馆里,陈列着锈迹斑斑的发射机,玻璃柜中的手稿字迹依然清晰:“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夜幕降临,我坐在延河边的石阶上。对岸的灯光次第亮起,将河水染成五彩斑斓。游船缓缓驶过,留下一道荡漾的波痕。岸边的露天剧场正在上演红色歌舞,熟悉的旋律在夜空中飘荡。几位老人坐在我身旁,安静地望着河水。“当年我们就是蹚过这条河进的延安城。”其中一位老者突然开口,“水比现在急多了,背包里装着《论持久战》。”我仿佛看到了他们手举着背包小心翼翼淌河的身影……

月光下的宝塔山显得格外肃穆。山脚下的夜市人声鼎沸,烤羊肉串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卖剪纸的老艺人手指翻飞,很快剪出一幅宝塔山的轮廓。我买下一张,在空白处他题上“实事求是”四个字。“这是延安精神。”老人笑着说,就像滔滔延河水,流了千年还在流。

离开那日,我特意早起,再看一眼晨曦中的延安。嘉岭山上,早练的人们三五成群。延河水面飘着薄雾,几只白鹭掠过水面。新城区的工地上,塔吊林立,车流滚滚。这座曾经指引中国革命方向的灯塔,如今依然在高原上闪闪发亮,温暖如初——不仅照亮历史的来路,更昭示着前行的方向。山风拂过耳畔,仿佛在诉说:有些精神,就像这黄土高原上的窑洞,看似简朴,却蕴含着改变中国的力量;就像这延河水,日夜奔流,永远向前。滔滔延河水倾听复兴伟业,巍巍宝塔山见证胜利启航!

啊,延安,你这雄伟壮美的古城,让人深深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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