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N04版:九日山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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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柜

苏丽梅

一日游览一处休闲小镇,漫步于青石小路之间,忽见屋檐下静立着一架风柜。许久未曾见过这个老物件,这意外的邂逅令我心里倍感亲切,思绪不禁飘向远方。

“风柜”是家乡人对它的称呼,它又叫“风谷机”“扬谷机”,是一种用来去除稻麦壳的风扇车。风柜不仅仅是一件农具,更承载着岁月的痕迹和我国劳动人民的民间智慧。据考证,早在公元前2世纪的西汉,我们的祖先就已发明了旋转式扬谷扇车,而西方直到十八世纪初才出现类似农具,比我国晚了近两千年之久,由此印证了我国农耕文明的先进性。

早些年,家乡的农民家家户户种植水稻,每到农历六月和九月,稻浪翻滚,农民迎来了收获季节。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腰,随风摇曳,看着一大片黄澄澄的稻子,村民们再也抵挡不住金黄色稻田的召唤,于是,老的少的,全家总动员到地里收割水稻,大家一头扎进那望不到边的金色稻浪里,镰刀挥舞间,稻秆应声而倒,空气中弥漫着稻谷特有的清香,那是农人最为眷恋的丰收的味道。

经过收割、打谷、晾晒等工序后,稻谷迎来了脱粒的关键环节,此时,风柜闪亮登场。操作风柜需要两人的默契配合:一人负责将晒干的稻谷倒入柜斗,另一人则匀速摇动转轴,随着扇叶的旋转,稻谷在气流作用下自然分流成两个路径:饱满的谷粒顺顺利利地滑进早已准备好的竹筐里,发出沙沙的悦耳声响;而干瘪的谷粒和碎叶则被风分流出去吹落在地上,引来鸡鸭竞相啄食,倒也物尽其用。在这个环节,风柜如同一位严格的质检员,履行着自己的神圣使命。

使用风柜的时日有些漫长,几亩稻田里的稻子要分好几批收割,金黄的稻穗渐渐堆成小山。收割季与雨季总是不期而遇,尤其是农历六月,突如其来的暴雨常常让家乡变成水乡,未及时收割的稻穗便浸泡在浑浊的雨水里。为了与天争时,只要天气晴朗,全村人就争分夺秒地抢收,大人们弓着腰,将沉甸甸的稻穗割下,打成谷粒后用板车拉回家。

那时候,每户人家门前都有一片宽阔的晒谷场,连屋顶、路边也被充分利用,见缝插针地铺满了金灿灿的稻谷。为了早点晒干稻谷,父母总攥着竹耙,在烈日下一遍遍翻动谷粒,夕阳西下时,父母再把稻谷收拢装进竹框,一担担挑进屋里。墙角处的谷堆就这样日复一日地长高,渐渐垒成一座座金色的小山。最难忘的是家里刚买电视机那年,每到《射雕英雄传》开播时间,我家挤满了左邻右舍来观看,椅子不够坐时,那些金黄的谷堆便成了最舒适的座位。待田里最后一茬稻子收割完,经过晒场数日的曝晒,金黄的稻谷便迎来风柜的洗礼。最终,再把经过风柜分流过的谷粒倒进谷床。彼时,村里的房屋多是两层瓦房,每家都在楼梯下方设有一个谷仓——四壁用厚实的木板围成,只在顶部留一个方形入口,晒干的稻谷倾倒进去时,发出沙沙的声响,谷仓装满后,父亲会用木板将入口严严实实地盖好,这些稻谷就在里面静静沉睡着,直到家里的米缸见底,父亲才从谷仓盛出一竹框的稻谷,挑到附近的碾米厂碾成大米。

当最后一批稻谷归仓时,风柜便完成了它的使命,默默退居屋角,几乎无人问津。时间日久,柜身渐渐蒙上灰尘,柜斗里堆满了不相干的杂物,它就这样沉默地伫立着,只有在下季收割水稻时,才会重新被人们记起。

后来,家乡的稻田渐渐消失了,改种了香蕉和蜜柚,随着农耕时代的结束,那些昔日使用的农具悄然退场,只有在偶尔看到时,才会想起几十年前的那些旧时光,这些记忆沉淀在时光里却不曾褪色,只要轻轻触碰,便会泛起温暖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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