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志专

夏至过后，早稻日渐成熟。广袤的田野里一片金黄，稻穗沉甸甸的，一穗穗压弯稻秆的脊梁，低垂着脑袋，似在诉说着成长的艰辛与成熟的喜悦。微风拂过，金色的稻浪层层叠叠，如海浪般翻涌“沙沙”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稻香，恍惚间，辛弃疾笔下那句“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词句，便从记忆深处跃出，与眼前的景致完美交融。

已经好久没见到这般田园盛景。眼见之时，已到稻田间。每走一步，我的心就像这片翻滚的稻浪，起伏不定，久久难以平静。往昔那些与稻田相伴的岁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早年，家中种了不少水稻。每年夏至之后，稻谷渐渐退去青涩，开始慢慢变金黄，不久就熟了，仿佛一夜之间，便到了收割的时节。收割稻谷，讲究个“看”字，一般要先到稻田里观察稻谷的成熟度，比较早熟的先割，稍晚熟的便留待后割。这收割的时间，更是要紧紧赶在大小暑期间。这时，学校恰好也放假了，家中的小孩子可以帮衬。孩子们穿梭在稻田间，虽稚嫩的双手沾满泥土，却也能为大人们省下不少力气，那田间的欢声笑语，为忙碌的收割季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然而，这收割的时节，台风常常“大驾光临”。闽南语有云：六月十二，不是台风就是雨意。言下之意，便是每到农历六月十二，多半会有台风造访。即便没有台风，天边也会起阴云，或乌云密布，似有下雨的迹象。还有一句：六月十二落没到，六月十八落透透。说的是若六月十二没下雨，那六月十八必定会大雨倾盆，让人猝不及防。正因这些流传的谚语，大家都争分夺秒割稻，尽量赶在六月十二前后收割完所有的水稻。

可是，现实总难遂人愿，碰到“落雨天”或台风天，没收割的稻谷就会被吹得东倒西歪，倒伏在田里。若稻谷浸在水里，很快就会发芽，辛苦一季的收成便毁于一旦。可即便抢在风雨前收割回来，遇上连日阴雨，没了太阳晾晒，堆在家里的稻谷同样会发芽变质。那段日子，为了把损失降到最低，大家一边要争分夺秒地抢收，一边要绞尽脑汁地处理刚收回的稻谷，整个夏天忙得不可开交。此刻，再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才真正体会到这字字句句中蕴含的艰辛与不易，每一粒稻谷，都是农人们用汗水浇灌而成，又怎能不让人倍加珍惜？

时光流转，岁月变迁。如今，又是一个丰收年，城乡之间，处处弥漫着醉人的稻谷香。只是，我已不再躬耕垄亩，无需再经历那紧张忙碌的抢收抢种。但往昔在稻田里的点点滴滴，依旧镌刻在记忆深处，历久弥新，如陈酿的美酒，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醇香，每当闻到这熟悉的稻香，那些画面便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站在这金黄的稻田边，看着农人脸上洋溢的笑容，我不禁想起范成大笔下“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的田园生活。虽然生活方式变了，可那份对土地的眷恋，对丰收的期盼，却从未改变。这稻花香里，承载着的不仅是丰收的喜悦，更是无数人挥之不去的乡愁与难以忘怀的岁月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