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森岚

闽南乡间的夏日午后，蝉声最是喧嚣。蝉儿们似乎也知道夏日已至，总是卖力地鸣叫，仿佛要用尽积蓄了一生的力气。那声音由疏渐密，最后铺天盖地，仿佛笼罩了整个村庄。

每到蝉鸣时节，我总会怀念童年的捕蝉时光。那时的夏日漫长，蝉声也格外响亮。尽管母亲一直叮咛我中午不要出去晒太阳，可只要听见窗外蝉鸣响起，我的心就跟着痒起来，趁母亲不注意，便悄悄溜出门，约上几个“臭味相投”的小伙伴去捕蝉。捕蝉的队伍沿着后山杂草丛生的小路，向树林深处走去。后山的树木高大繁茂，正是蝉最爱的栖身之所。

捕蝉需要趁手的工具。我们通常会提前准备几根长竹竿，然后跑到久无人居住的屋檐下，寻几处蜘蛛网，厚厚地缠绕在竹竿顶部，再往那些蜘蛛网上洒点水，就能牢牢地粘住蝉的翅膀。有时候，我们就地取材，上山后找到桑树或苦楝树，将它们的树皮划开一道口子，分泌的胶液也是极好用的捕蝉材料。

小伙伴阿亮是大家公认的“捕蝉高手”，他对山里的蝉简直了如指掌。在他口中，体型较大的“乌蝉”叫声最为响亮。“青蝉”的叫声虽不及“乌蝉”响亮，却胜在清亮悦耳。阿亮说，最好捕捉的是“哑蝉”，他们不会叫唤，大多数傻愣愣地趴在树干上，对外界的警惕性也很低，一抓一个准。

印象中，个头大且叫声响的蝉多数是藏在荔枝树或龙眼树的枝丫深处。这些蝉的警觉性很高，稍有风吹草动，它们的叫声就会戛然而止。阿亮眼睛尖，总能很快发现那些藏在盘根错节处的蝉。捕蝉的时候，我们大气都不敢喘，跟着阿亮小心翼翼地靠近树丛，将竹竿慢慢伸过去，等蝉叫得正起劲、全情投入时，就把竹竿顶端的黏胶对准蝉的翅膀轻轻一压，那蝉便被黏住了。“捉住喽！”每次看见阿亮把战利品取下来，我们就围上去，看那蝉在阿亮手中挣扎，蝉的复眼很大，像两颗黑宝石，翅膀透明，上面的纹路像叶脉一样清晰美丽。我们轮流将蝉捏在手心观赏，它的腿不停地抓挠，发出细微的“嚓嚓”声，当我们调皮地用指尖触碰它腹部的发音器时，它便发出短促的叫声，听起来就像是在抗议我们的无礼。

闽南常见的苦楝树枝叶稀疏，蝉在上面无所遁形，可捕捉它们也并不容易。机敏些的蝉，在竹竿带着风声扑过去时，已经感觉到危险，伴随着一声刺耳的蝉鸣，猛地振翅逃窜。紧接着，整树的蝉“哗”地炸开，全惊散了，只留下我们懊恼地跺脚，再去搜寻下一个目标。也有运气眷顾的时候，一竿子下去，竟能同时粘住两只蝉，这意外的惊喜，马上弥补了我们之前扑空的遗憾。

捕获的蝉有时被我们放进透明的矿泉水瓶，有时被放在竹篮里，还要拿一张纱网罩住，以防它们逃跑。兴起时，我们就把几只蝉放在一块，看它们在容器里互相抓挠、较劲，犹如斗蛐蛐一般，比赛着哪只蝉嗓门大、劲头足。玩闹尽兴后，我们往往会将蝉放回自然，看着蝉仓皇飞走的身影，我想到它们在地下蛰伏数年，只为在枝头高歌几日，便觉得这小小的生命竟有几分悲壮。也许正因为如此，它们才叫得那么响亮，给予了盛夏最炽热的回应。

夏至过后，蝉声渐稀。起先还有零星几声，像是最后的告别，之后就像被按下静音键，声音完全消失了。此时，后山的树木依旧浓绿，捕蝉的长竹竿上面还残留着风干的蜘蛛网，却已被孩子们随手丢在了墙角。那段短暂而美好的时光，也随之封存在记忆里，等待着下一个夏日的蝉鸣将它“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