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诗炳

    在泉州的乡间，沿着干净整洁的村道徐行，缓缓步入村庄的深处，越发感受到村庄的厚朴与宁静。

    “出砖入石”的古大厝零星分布，悄然映入眼眸。这些房屋历经岁月风雨的洗礼，散发着古朴雅致的独特韵味，在时光的长河里默然伫立。它们或是孤独地矗立在村落边缘，或是零散地分布于村子之中，又或是四周环绕着现代民居。我不由得停下脚步，抬首仰望屋顶，那层层叠叠的黑瓦，飞檐翘脊傲然挺立，在蓝天下尽显优雅之姿。

    哦，那便是燕尾脊！在闽南的村庄里，这样的脊随处可见。从整体构造来看，它形似马鞍，对称地分布于屋顶之上；局部端详，又宛如燕尾，优美的曲线挺拔飞扬。那如俊逸燕尾般的屋顶，即便历经岁月风雨的侵蚀，脊上布满沧桑痕迹，却依旧清晰可辨、活灵活现。在闽南语中，“厝”即房子之意，大厝特指传统的“皇宫式”建筑。红砖白石乃是大厝的坚实根基，稳稳地支撑起整面墙体。古大厝最大的特色当数那屋顶的燕尾脊，屋正脊呈优美的曲线形状，两端高高翘起，犹如上弦月般迷人，尾端分叉，恰似燕子的尾巴，已然成为闽南民居建筑的一个独特文化符号。

    燕尾脊不但美观，还拥有非凡的实用价值。闽南每年的夏秋季节皆是台风的活跃时期，为使屋顶免遭台风破坏，燕尾脊在设计上充分体现了力学原理。中间低两头高，受力点位于中间，如此便能确保整个屋顶受力均衡。即便遭遇台风侵袭，屋顶也不会轻易被掀掉。此外，南方多雷雨，在雷雨季节，燕尾脊两边的尖端能够起到避雷针的作用。

    如今，这样的燕尾脊屋顶已不多见了，我在童年的时候经常遇到。印象最深刻的是站在连片老屋的巷道里，人靠墙壁，单脚或双脚站立，双手斜上举靠在墙上，长时间不眨眼睛地仰望天空。晨曦暮合之际，农家炊烟袅袅升起，翘起的燕尾脊在以柴火为燃料的袅袅炊烟和光影变幻中隐约晃动，那无疑是家乡最美的一帧剪影。

    四季里，人们在燕尾脊的屋檐下还可以看见蓝天澄澈、白云飘荡、树木葱茏等；可以听见鸡啼犬吠、鸟鸣虫嘶、急雨敲瓦……以及乡邻乡亲间的闲聊、问候、欢声、笑语，点滴之间，氤氲着浓浓的乡情。

    风来的时候，掠过斜逸而出的枝丫，拂过燕雀的翅膀，邂逅燕尾脊，顺势栖落，继而从古厝的天井或者墙角悄然钻了进来。夏日晚晴天，我们来到脊下，躺在竹床上，哼着古老的童谣，听着大人讲述过去的故事。仰头满天星空，月光如水，仿佛所有的燠热一下子被带走。

    作为闽南建筑最为精致且重要的细节，燕尾脊既凝聚着家乡的生活智慧，又收集着每一户人家的悲喜日常。所以，每当面对这样高高翘在屋顶的燕尾脊，我总能不自觉地接续起一段段渐渐远去的童真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