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森岚

    一川溪流潺潺，四野稻浪翻滚。峻峭逶迤的杨子山下，平畴交远风，岑兜村枕海而眠，孕育出了中国戏曲“南海明珠”——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高甲戏。

    到岑兜村去，顺着浯海海岸线蜿蜒而行，拐入曲折的水泥村道，两旁是红瓦砖墙的闽南传统建筑和连绵的稻田，蓝天白云沃野之间，三三两两的老人围坐在巷口剥花生，或者闲倚旧墙聊天南地北，或者在老榕树下摇着大蒲扇，心无旁骛地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戏曲时光。

    赏一曲高甲戏，岑兜村是最鲜活的现场。

    “开辟荆榛逐荷夷，十年始克复先基，田横尚有三千客，茹苦间关不忍离……”高甲戏《海上视师》的经典唱段，每天都响彻村庄各个角落。露天戏台上，《开辟荆榛》《包公卖龙铡》《秀英寻夫》《直入花园》《公子游春》《桃花搭渡》等脍炙人口的曲目轮番上演，王侯将相、才子佳人陆续登台亮相。

    村委会楼上的大礼堂内，一群十余岁的戏曲学员正在专业高甲戏艺人的指导下练习基本功，唱、念、做、打、翻、腾、扑、跃、滚、摔……汗水打湿了头发，也顾不得擦一擦，即便是带妆彩排，背扎靠旗、头戴雉鸡翎、腰挂宝剑也能一丝不苟把动作做得干净利落。这是岑兜小学高甲戏传承班的日常训练，高甲戏传承班开设于2015年，至今已经连续开班9年，培养出一批批高甲戏“新苗”，对孩子们而言，戏剧已经不仅仅是一种艺术和娱乐方式，而是一种塑造文化和涵养精神的内在需求。

    从大礼堂出来，穿过岑兜村村委会门前的广场，一处古色古香、曲音缭绕的“岑兜戏剧文化户外博物馆”赫然入目，其间展示了“序园”“凡音之起”“戈甲天下”“丑园”“戏悦生活”“锦绣升平”“百年艺术瑰宝”“曲尽其妙”“文武双全”“戏连中外”10个场景，一面面充满时代感的古厝墙垣、一帧帧栩栩如生的3D彩绘壁画，一座座鲜活生动的人物塑像，一句句幽默诙谐的闽南戏谚，一缕缕悠扬婉转的高甲旋律……尽显戏韵乡情，流连其中，戏随景易，人随戏走，仿佛回到了三百多年前的“戏窝子”。

    岑兜人的生活，处处都能与戏相逢。在村落中心位置，一座具有闽南宗祠特色的“旧戏馆”保存完好，门顶悬挂“高甲戏发源地·创始人洪埔师”几个大字，堂前的平地上矗立着高甲戏“戏祖公”洪埔塑像。旧时，唱戏拜师要为“戏祖公”洪埔像上香、沾酒祈福、行拜师礼。据传，洪埔原籍福建建宁，本为竹马戏艺人，随戏班流落到南安沿海岑兜定居，他在四平戏、宋江戏的基础上，创造了小生、老生、花旦、苦旦、老旦、大花、二花、三花、丑角九个角色，名为“九角戏”，即为高甲戏前身，高甲戏以丑演美，动作夸张滑稽、神色活灵活现、语言插科打诨，旋律铿锵激昂，风格粗犷大气，颇具特色。

    岑兜村村民世代以戏为生，家家户户都有唱戏的“角儿”，产生了一大批叫响海内外的戏班，名头多带“福”“兴”字号，比如福和兴班、全成兴班、福美兴班等。这些名角各有各的绝活，在海外声誉斐然的“福庆兴”班，曾回国在岑兜村的露天戏台上连演三天，数十里外的乡亲也慕名而至，一睹名角董义芳一口气搬鬚千次的绝技，以及洪金乞“转链锏”的特技。

    如今，戏班子虽然少了，但岑兜村的戏曲文化更浓厚：戏曲文化地标建起来了，戏曲会演不断，文学摄影采风接踵而至，少年戏曲班如火如荼，高甲戏文化的坚守和传承，再一次繁荣起来了。

    岑兜，一座“有戏”的古村落。红砖瓦墙之间，多少忠与奸、善与恶、美与丑的老故事，多少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爱恨嗔痴的旧光阴，唱响了故曲遗音，唱活了满园春色，唱红了万家灯火，余音未了，荡气回肠，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