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建岩

    打小，有项家务我盼着打下手，那便是七夕祭拜。母亲会先摘七种花，再搬条凳子到门口，摆上两碗咸饭，各插个熟鸡蛋。烧了折好的金纸，应母亲指引，我撒花到屋顶，献给“七娘妈”，再留一半自用，据说，这样可使容貌与织女一样美丽。

    花中最吸睛的是紫色胭脂花，靓丽又典雅。花朵为五瓣，形似小喇叭。彼时乡下随处可见，只是花期仅半月，只在七夕前后开放。大人讨海晚归，祭祀不免拖后，胭脂花早被摘光了，但母亲执意要我们多跑跑，还说有了它，才能让织女打扮得漂亮见牛郎……

    问母亲何以偏爱胭脂花？她说是长辈传下来的。我们为何甘愿跑前跑后来着？实在是好奇仙女下凡来捡花，故我们会躲在暗处守望，或站在葡萄架下守候着……其实还是“小馋虫”受不了诱惑，外弹内香的鸡蛋、油汁饱满的咸饭，平时太难出现在锅碗里。

    时移世易。现在，我没法随意回去了，难以再帮母亲采花了，实际上也难得一见胭脂花了，但总觉得在母亲身上，始终闪现着胭脂花的影子。

    出身贫苦的母亲没上过一天学，十三四岁她就上海堤工地挑土石了，也是在那儿遇到了十七八岁的父亲。父亲读完小学，家里无力支持，便出来做了砌石匠。两人家境差不多，母亲性情温顺坚忍，任劳任怨，貌相可人。亲友们介绍了很多对象，但她一直向着父亲。两人借了钱，从海边、山野捡来一块块石头，硬是徒手垒起一座石头厝婚房。其实两人个性、待人处事、生活习惯大相径庭，母亲是温良和善贤淑，谨慎内敛木讷，父亲则是刚烈正直爽朗，活脱热心健谈，可他茶烟酒染一身，酒瘾发作暴如雷。如此巨大差异，日常不免磕碰出火花，可一直以来，母亲是人人称赞的贤内助，他们是怎样做到相濡以沫，相守到老？

    采花、点香、敬拜……一年年回味鹊桥相会浪漫曲折的爱情故事，一次次感怀牛郎织女追求美好爱情的决心和勇气……在爱情婚姻的世界里，多少冒突的火花、冲突、委屈、戾气、冲动，在这些浪漫又伟大的爱情故事的感召浸润下，也许也就一点点地退让、消弭了。这像细水愿意长流时，碰上阻挡的石头，可以越过，可以迂回。胭脂花、七夕节以及优秀的中华传统文化，就像独有的温顺婉约的溪水，默默流淌着、滋润着父母的情感心田，哺育着老一辈人温婉醇厚朴素的爱情诗篇。

    为什么老一辈人的爱情婚姻之花能够保持恒久远？原因或许就藏在小小的胭脂花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