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桂珠

    家乡的迎灯节，通常在每年的正月十五左右举行，具体说不定是哪天，从初八往后，只要是天气晴好的晚上，召集人就会通知村民们做好迎灯准备。

    这一年一度的迎灯节可不是走形式，对大人来说是十分隆重的，对小孩子来说是无比激动的。孩子们到齐了，每人分得一把碧绿的长竹筒，竹筒沉沉的，里面装满了煤油，只等时候一到，引燃它了！

    夕阳往梯山后滑下去，天上铺着半天金辉，就在这金辉中，锣鼓敲起来了，火把点起来了，明快的唢呐吹起来了，花鼓有板有眼地敲起来了，擎纛旗的长者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在了队伍最前面，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路了，队伍约莫一公里，100多根火把像一条火龙承载着全村人对新一年的期望在山路上逶迤前进，全村共设30处迎灯点，始于华美大宗祠终于水尾大坝。

    夜色趁着热闹覆盖了村庄，月儿悄悄地挂上了虎脚山头，黄澄澄的，清亮的月光与暖暖的火光一起映在我的额头上，我就在这温暖的火光中，一步步走进这场奇特的民俗。

    夜空被礼花点燃了，也点燃了人们的激情，队伍随山路蜿蜒前进。这时，拍胸舞的汉子们上来了，他们头戴草圈，在寒夜中赤裸着上身，他们以有节奏的蹲裆步并配以奔放自如却又怡然自得地顿足、扭腰，边歌边舞边一路前进，“啪、啪、啪……”他们拍出了火辣辣的激情，拍热了料峭的春寒，更是把一村人的心拍得热乎乎的。

    薯叔背上的大花鼓也敲起来了，咚咚隆咚锵咚锵咚锵，夜游的人们的脚步也跟着一起律动，长长的火龙在古厝的屋檐下游走，檐廊上雕着的花鸟虫兽被火光映得清晰而生动，更生动的是屋檐下那些老太婆，她们脸上清一色的虔诚在火光中看来尤为动人。其次你还会注意到那些骑在爸爸肩膀上的小孩子，手里拿着转不停的风车，好奇地打量着桌上的每一件物事，爸爸则紧紧地握着贴在胸前的两只小脚！

    这样走着走着，有时队伍就慢慢落成两截，领头人就会吼几嗓子，后面的人便拼命地往前赶，此时火龙的尾巴便会如真龙一样腾挪闪转，甩来甩去！

    记忆中有一次竟起了大雾，但我们还是出发了，到达村北山上的人家时，雾越发地重起来，简直是铺天盖地了，孩子们紧紧地擎着手中的火把，小心地保护着它，以防一阵风把它吹灭了。大家前后相连，互相照应，遇到泥水潭，彼此提醒，碰到乱石堆，便会有几根火把守在此地照明，一直等到队伍全部走完他们才赶上来。天越来越黑，雾越来越重，手中的火把却似乎越来越亮，这时每个人都会把手中的火把擎得紧紧地，像是要去完成一个庄严的任务似的，爬山过坎，在所不辞。突然拐角处的风把我手中的火把吹灭了，正在惊慌之际，挑着煤油的矮个子伯伯赶了上来，他抬起油桶，倾下身子为我的竹筒加了油，便有四五个同行人把手中的火把伸过来，在空中“挤”出一个“火把围”，“哧”的一声，我的火把又亮了，一瞬间天地开阔了，我的心也“哧”的一声被点亮了，明朗了，温暖了。

    爬到御寨岭的时候，雾散了，坐在石阶上可以欣赏远处的火花在空中迸裂的样子，也能看见蜿蜒的火龙沿着山岭“燃”到天上的奇景。

    夜已很晚了，守夜的钟声都敲响了，我们的头发上也结满了水珠，小手冷冰冰的，鞋子上也沾满了泥巴，但没有一个人喊累，也没有一个人提前回去，大家都用手呵着热气，互相鼓着劲，紧紧擎好手中残余的火把，把喜庆与祝福洒满全村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的烟花也在这时一齐鸣放，它们在黑夜的绸幕中以优美的弧线窜上夜空，瞬间绽放，清丽如被洗涤；有的如千万棵树上绽放的花千红，璀璨如被熔化的旭日，一时间，百十道火线，千百场爆响，万千点火星，接连不断此起彼伏，看到此情此景，你的心中一定会冒出一句诗：火树银花不夜天！

    夜真的深了，此时山影朦胧，人影憧憧，静谧的溪面映着火把盏盏，一切似幻似真，好一幅月下迎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