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惠玲

    今早，在街上无意瞥见他，那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苍老的面孔，我的心微微一震，一股尊敬和感激悄悄爬上心头。他年轻时曾是物理老师，虽然没教过我，但我永远记住了他。片刻，我的思绪回到了40多年前中考的场面……

    那是一个中考语文的上午。

    在进考场前15分钟，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万钟则不辩礼仪而受之的“辩”到底是辩论的“辩”还是辨别的“辨”？这一想，不禁一惊，竟然记不清了。

    环顾四周，没有跟我认识的同学。问旁边的陌生同学吧，万一他们也不懂或说错了呢？

    越是思不出，越是觉得这句一定会考到。一想到这是中考，我整个人都在微微哆嗦。

    这时我看见了一个其他班的科任老师，来负责监考。他30多岁，浓眉大眼，手拿一个水杯，站在一棵樟树下，脸上流露出温和的笑意。

    我赶紧走过去：“老师，我能请教您个问题吗？”

    万钟则不辩礼仪而受之的“辩”是否是辩论的“辩”？他先是露出尴尬的神情，然后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微笑着说：“我也记不得了，我是教物理的。”他的声音很有磁性，若是唱歌一定很好听的。

    我跌入了无助的深渊。他看出了我的焦虑和紧张，安慰我说：“考不到的。”语气坚定，就像是他出的试卷一样。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始东张西望，明亮的双眼如探照灯扫射，终于他搜寻到了目标。“你别急，我去问问她，她是语文老师。”他指着远处一个身穿白底碎花连衣裙的女教师说，“你就站在这里啊，定心点，别紧张。”

    他急忙朝那个女老师跑去，脚底扬起了一缕清风。我看到他和女老师指手画脚，说了几句就赶紧跑回来。“是辩论的‘辩’，是通假字。”他微笑地对我说道，脸上的笑容亲切而温暖。

    这时候，进场铃声响起来，我赶紧往考场走，也不记得有没有说声谢谢。

    那次考试没有考到“万钟则不辩礼仪而受之”。

    回想起来，为一个字我居然紧张成那样实在可笑。但是因为这个字，我记住了这个在关键时刻为我着急替我解忧的老师，就像是刻在心里一样。

    尽管他只是偶然间教过我一个字，中考以后也没见过他，但我却当他是我的老师。那清新温暖的笑容，那磁性的声音，那脚底扬起的一缕清风，还有那一句“是辩论的‘辩’，是通假字”，是我记忆里最美的部分。

    此时此刻，我回头望着他苍老的背影，心里默默地向他问声：“老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