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剑文

    大海神秘莫测，喜怒无常，自洪荒时代始，人们便敬畏大海，心生敬畏便有了神。

    中国的海神崇拜由来已久，《山海经》中就有四海之神的记载，民间也早有风神水怪的祭祀。泉州是海上丝绸之路起点城市，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海神祭拜早就根植人心，而丝海上的第一代海神通远王就诞生在泉州的九日山。

    “州南有海浩无穷，每岁造舟通异域。”泉州背山面海，得海之利，很早就造船入海，通贩西洋，成为海神的诞生地也就顺理成章。追溯第一代海神当推南安九日山下昭惠庙的通远王，第二代海神应是丰泽法石真武庙的玄武大帝，而第三代海神无疑就是泉州天后宫供奉的妈祖了。海神的祭祀对象因时而异，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趋于完美，最终成为航海人心中的一盏至善神灯。

    我想追寻海神曾留下的足迹，去领略丝海的遗响。那天，我们驱车到南安向阳五台山，因为传说通远王李元溥就是在那里出道成仙的。五台山又叫乐山，走入山上的一条幽深古道，就如徜徉在时光的河床上。这条宋代古官石道，尚完整保留近20公里长，是泉州最为久远的古官石道。洛阳桥尚未架起时，从泉州进京的道路须从清源古道过洛江白虹山，又经五台山过永春北上福州。昭惠庙位于五台山上，庙门悬有“海潮庵”与“海神庙”匾额，此处高山峻岭，何来海潮？带着疑问，我开始追寻海神诞生的痕迹。传说唐时，李元溥因避战祸，自蜀入闽，施药救人，他在乐山修禅二十余载，日后羽化成仙，被奉为乐山山神，人们建庙祀之。庙前立一清乾隆年间古碑，题有“霓羽仙坛”，传说李元溥就在那坐化升天。

    九日山延福寺建造初始，杉木奇缺。李远溥用神力把乐山的神木运到金鸡溪，延福寺得似顺利竣工。寺成之后，主持附建昭惠庙祀之，人尊称“通远王”。有碑为记：“公尝往来于烈风怒涛间，舟或有临于艰阻者，公易危而安之，风息涛平，舟人赖之以灵者十常八九。其社土民有祷于公，事无巨细，莫不昭格，吾泉以是佥感公之威灵。”宋嘉祐三年（公元1060年）春，泉州大旱，郡守蔡襄祷雨于此，顷刻间乌云密布，甘露如注，官府感其灵应，赐庙额“昭惠”。从此，泉郡一带，海舟番舶遇到海难，船民呼请通远王，则必受庇护，化险为夷。通远，通远，是否寓意为通向远洋的保护神？这种说法难以考证，但通远王从此被尊为海神确凿无疑。

    宋元时期，泉州海运发达，番舶云集，成了“涨海声中万国商”的东方大港。秋风初起，泉州郡守和市舶司官员必到昭惠庙祭拜海神，为船舶出航祈风，并刻石记之。九日山上的摩崖石刻达七十余处，时间从五代到明清，其中记载祈风盛典的就有十多方。摘来几段：“有郡守倪思正甫，提舶全茂实腾，遵令典祈风于昭惠庙……”“大守贰卿颜颐仲，祷回舶南风……”“舶司岁两祈风于通远王庙……”“以遣舶祈风于延福寺，通远善刘广福王祠下，修故事也……”解读这些石刻文字，仍能感受丝路上那漫天的风浪，以及昭惠庙里那虔诚的祈愿。对于行走丝海的船民而言，通远王就是他们心中的一盏至善神灯，那祈风的香火照亮了他们前方的海路。

    闽南几乎每处渡口都有一座海神庙，人们相信海神可慰藉心灵、指引迷津、庇护航海。即使古港已过尽风帆，海神庙的香火依旧旺盛，就如大海上那不熄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