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炳琪

陈老师去一所乡村小学支教。

一路颠簸，到那所学校已是午饭时分。陈老师找到了食堂。正在吃饭的老师赶紧迎了过来，把陈老师拉上了座位，拿碗筷的拿碗筷，盛饭的盛饭，仿佛老朋友一样，吃着，聊着，眨眼间一餐饭就结束了。

那一晚开始，陈老师在学校安了个窝。

一觉醒来，日上三竿。陈老师来到班级时，班里书声琅琅，班上学生不多，比城里班级的学生少，她觉得有些冷清。一位“小老师”站在讲台前有模有样地领读着，见老师在门口也没停下。陈老师走进班级，“小老师”喊了声起立，座位上的学生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整齐划一地喊了声“老师好”。陈老师靠近讲台，扫视了一下班级，深深地鞠了个躬。

这是第一节课，陈老师不准备上课。陈老师拿起讲台上的毛巾，毛巾下有一条硕大的毛毛虫如重见天日般喘着气爬着。陈老师正想伸手去抓，当意识到是一条虫时，吓得面如土色，张嘴刚想喊“啊”，转念一想，大声说：“这是谁落下的玩具虫，要送给老师当见面礼吗？”陈老师提起了毛毛虫，当着学生面甩了甩。

“乔东，上来，把虫抓回去。”一个女生大声喝道。第三组最后一桌的男生冲上讲台，从陈老师手里接过毛毛虫，扭头对陈老师笑了笑，“也有老师不怕毛毛虫”。

陈老师拿起毛巾，缓慢地擦了擦桌子。班级里出奇的安静，像暴雨来临一样。陈老师偷偷地转了个身，呼了口气，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这个见面礼不错，把我对昆虫的喜爱又勾起了。班上还有谁喜欢小昆虫的，举个手……”

班上学生个个抬头挺胸，竖耳倾听。陈老师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堆关于昆虫的知识和自己小时候捉昆虫的趣事。下课铃响时，陈老师的话语戛然而止，掌声不约而同地响起。

学生向陈老师围了上来，陈老师不等他们靠近就拔腿走了。学生们若有所失。

后来陈老师与班上的学生像铁哥们一样，学生常常对陈老师说些家长里短，“妈妈和爸爸吵架了”“爷爷说我考全班第一带我去城关玩”……学生们有说不完的话题，陈老师边听边笑。更多时候，陈老师觉得这些学生挺朴实，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想着想着，陈老师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陈老师怕坐车，平时很少回城里。于是，陈老师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下午放学后，陈老师就让学生带路去家访。不出一个月，班上学生的家，陈老师都走了一遍，对学生的家庭情况了如指掌。先前拿毛毛虫吓唬陈老师的乔东是一个留守儿童，与年过七旬的爷爷一块生活，爷爷没精力照管他，乔东整日在山上、田野里掏鸟窝、找山果。乔东爷爷抓着陈老师的手说：“让乔东的心收一收，多认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看着乔东爷爷，陈老师眼眶一阵潮湿。乔东在一旁低着头，仿佛做错了事一样。

学生们显然是喜欢上这位从城里来的老师了。他们像经过商量似的，隔三岔五地从家里带些时令果蔬：地瓜、土豆、花生……虽然东西不是很多，地瓜只是一小个，花生也就是三五颗，陈老师起初很生气，也在班会上强调过，“谁再给老师带东西，老师就生气了。”没有收到效果，陈老师只好不了了之了。

有一回，一位上了年纪的家长竟提了一篮子青菜来到陈老师的班级，放下篮子就走。那段日子，家长和学生像商量好了似的，不是送几个蛋，就是塞来一两个水果，或者几块白粿……

每每这时，陈老师都会想起第一堂课上，那只毛毛虫。但陈老师想不明白那时哪来的胆，竟然敢把毛毛虫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