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土龙
立春以来,雨水稀少,似乎连春天都迟迟不肯到来。开学不久,听说一家农场的早樱开花了,于是趁周末前往探春赏花。远望樱花林,绚烂的樱花灿若云霞。漫步其间,朵朵樱花汇聚成海,浪漫得如同仙境。樱花盛开时固然梦幻,但我以为只有樱花的春天到底还是少了些什么。
故地重游,忽然想起山谷的尽头种着桃树!溯溪而上,果然见到了几株临溪的桃树。桃花并没有想象中开得那么盛大,稀稀疏疏、零零落落,粉中透着苍白,但花叶同枝,“春在枝头已十分”,显然比樱花更早迎来了春天!我心中的担忧像石头落了地——春色三分,桃占一分,没有桃花的春天,那该是多么暗淡和单调啊!
对桃花的偏爱其实有三十多年了。早年间,祖父在屋后种了几株苦桃树。其中的一株尤为奇绝,其枝干如苍龙出海,花开时夭夭灼灼,有花无叶,朵朵粉紫,枝枝嫣然。清风徐来,花瓣随风飘转,落英缤纷,如诗如画!那时懵懂无知,只是单纯地觉得有不可言说的美,十分地喜爱,常常出神地呆望,忘了手中书本里还有小学老师布置背诵的课文。可惜的是,不等我初中毕业,这些桃树竟因病虫害先后枯死。
初中到县城求学,漳泉肖铁路刚修建,两侧的路基成了我出村的捷径。独自走在这条求学之路,看着两旁的荒烟蔓草,我常常想,要是这一路花香弥漫,孤独又有何妨?于是,我将吃桃剩下的桃核积攒下来,返校时再沿途埋在铁路的两侧。我痴想着有一天,桃树成林,一路盛开的桃花能装点我可爱的家乡。遗憾的是,埋下的桃核发芽后大多缺水枯死。多年以后,当看到一些乡村因拥有蒸汽火车驶过的烂漫桃花林爆红时,我心里还是有几分的失落和惋惜!
年少时,读到唐朝诗人崔护的《题都城南庄》,被崔护因桃花结就姻缘的爱情故事深深吸引。故事的真实性虽然有待考证,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却很圆满,让装满少年心事的我心向往之,憧憬着将来也能遇见桃花一样的姑娘。爱屋及乌,也因此在唐诗里遇见了很多开满桃花的春天,知晓了更多的轶事典故。
高中在一中就读,偶然间发现学校初中部教学楼前种着一株紫叶桃。这株紫叶桃花开重瓣,先花后叶,盛开时繁花似锦,泼泼洒洒,煞是明艳!我像发现了世外桃源一般,花期一到,课间就刻意前往驻足观赏。高三那年,惊蛰过后的一天,一场雷雨忽至。看着窗外的狂风骤雨,想到雨后紫叶桃的惨状,我心怀悲戚,再也无心聆听老师的讲课。下了课,冒雨一路小跑去看。不出所料,紫叶桃树下落花满地,一片狼藉。但在枝头,含苞待放的花蕾仍傲然挺立,经过雨水的浸润,反倒更加鲜妍动人。我不禁看呆了!彼时的我过得浑浑噩噩,成绩不好,目睹经历暴风雨洗礼的紫叶桃,心头不觉一震,若有所悟。是啊!生命短暂,风雨一时,只有自强不息,才能在大好的春光里绽放出最夺目的光彩!那年八月,我虽然没有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却也误打误撞进入了中文系。如今回想起来,我仍十分感念那株紫叶桃和那个充满希望的春天!
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时,暮春的一天,我到翔云参加教研。听课结束后,想到难得上山一次,骑着摩托在乡间寻找春色。经过一个小山村,突然发现野地里怒放着一片桃花,眼前顿时一亮。山下的桃花已经凋零殆尽,山上的桃花却才春意盎然,看来白居易的《大林寺桃花》所言非虚!花下徜徉良久,兴尽归去,折一段花枝插在车头,在路上行人的错愕中,鲜衣怒马般风驰电掣。车到山下,定睛一看,枝上的花瓣已被吹得七零八落,空留花蕊在风中零乱。
人到中年,陆陆续续种了几回桃。可由于缺少对虫害的有效防治,不到三五年,桃树还没到盛花期就纷纷病死。几次三番,眼见亲手种下的桃树不幸夭亡,于是痛下心来不再种桃。年岁渐长,对桃的喜爱反而与日俱增,种桃不成,就只好追寻春天四处去赏桃。寻桃数年,见过泉州西湖公园桃花岛上碧桃红艳艳的花,也见过北溪文苑毛桃粉嘟嘟的花;见过石牛山脚下云雾缥缈中的桃花,也见过农家篱落旁绿竹掩映下的桃花,更见过在山旮旯角落独自盛放的野桃花。遗憾的是,花姿万千惊鸿一瞥,却没有邂逅过比我家屋后那株苦桃树开得更具神韵的桃花。或许,有些美好的东西再次遇见,就要像唐朝诗僧景云《画松》里“曾在天台山上见,石桥南畔第三株”一句所说,只能在画中见到了!
“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这是唐朝高僧志勤禅师见桃花悟道写下的四句偈中的名句,表达对真理的坚信不疑。我望文生义,借此概括三十几年来对桃花不渝的挚爱。
烟花三月,桃花朵朵开,何不追寻春天的脚步做个桃“缘”人,去遇见自己心中的那片世外桃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