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喧

诗人朋友说，他喜欢的浪漫是,哼着小曲去看海。

我说，我是农民的孩子，觉得生活中的浪漫是哼着小曲去“看水”。

我的老家在乡下，“看水”指的是一项农活，看看秧田里有没有水，会不会旱了，或是看看从山中引往家里的水是否洒了，滴了，漏了。

“这几天，来的水越来越小了。乖囝，你早饭后去看看。”才起床，我就接到父亲交办的“看水”重任。小时候，我特别能干，父母亲常常不把家里“看水”的任务交给体力充沛的爷爷，以及长我3岁的哥哥，让我觉得“无上光荣”，以至于整个童年都感觉自己是父母亲眼中特别听话，特别能干，特别受宠的佼佼者。

家里的水，是从离家一公里多远的村尾，一座庙堂边的一个泉眼中引来的。引流的水管是一根根捅去节心的竹子。去“看水”，实则是去看看沿途首尾相连的竹管哪儿出了状况，让水外流了。干这活儿，要带的工具还真不少，劈草刀、破棉絮、小铁线、铁锤子、老虎钳、竹签钉等家伙，一个都不能缺。

耳濡目染父亲“看水”的一招一式，学起来自然得心应手。从家里出发，哼着小曲儿，顺着引水的竹管，一节节细细巡察。发现故障，不急于排除，先在心里默记下具体位置。遇到有芦苇蒺藜遮掩的地方，用劈草刀小心翼翼地将其割除。

巡查到水源地，已然心中有数。待返回时，再各个击破，逐一解决。竹管破了，围铁线用老虎钳扎紧；竹筒与竹筒的对接处如果滴漏，就放棉絮，用竹签钉塞紧。遇到最麻烦的，莫过于竹管被路过的水牛拱倒拱翻了，得找符合尺寸的树杈来支撑固定。我常常使尽浑身解数，依旧无济于事，我只能以失败告终，等待大人来处理。借此机会，乘机玩水是必须的。我想，之所以我会乐意看到家里来的水不大，或是断水，想通过看水来解玩水的馋，算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相比之下，去田间“看水”这项任务就显得要艰巨得多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随着年龄的一天天长大，好男儿就该担此重任呀！于是，十四五岁时，我就毛遂自荐开始尝试着干这农活。最为烦扰的是，遇到接连几天下雨，很可能会造成田埂塌方。扛上铁锄，我得绕着一丘丘田的田埂查，不时地寻找石块或挖土修补，常常累得汗流浃背，满身满脸都是泥。然而，每每干完活儿，驻足田埂，看一看眼前的一棵棵绿油油的精神抖擞的禾苗，在微风吹拂下此起彼伏的爽朗身姿，心里就觉得特别地舒坦。自然，哼着小曲回家，也成了一件十分顺理成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