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剑青

    小时候，乡下的傍晚，太阳收起白天的威严，好动的我们总喜欢在房前屋后的旷地上跑来跑去，追萤火虫、扑飞蛾、做老鹰捉小鸡的游戏，难免又是一身汗津津的。

    静下来时，仰望夏天的夜空，是一种特别而独到的感受，星星点点闪烁，泛发出迷人的光芒，细碎蓝宝石一般洒在苍穹之上，黑与明的衬托，暗与光的相映，更增添神秘之感，在孩子们的眼里，那是一个梦幻般的童话世界。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这天空于我们而言，却是放飞思想、信马由缰的绝佳时光。

    晚饭后，我们取出草席仰卧其上看星数星，可乡村的蚊虫太多，嗡嗡作响；祖母甚是用心，找出白日晒干的艾草放在小火炉上，袅袅轻烟轻易赶走了肆无忌惮的蚊子，祖母给了我们一方净土，这一方净土就像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外出时，为师傅、师弟画上的圆，确保蚊子不敢靠近，还我们兄弟一方清凉无干扰的空间。

    炎热还没有全部褪尽，再加上傍晚伙伴们一阵狂奔、嬉闹、游戏，汗水还没干呢，又有丝丝缕缕热气舔过肌肤，痒痒的，辣辣的，麻麻的，还真难受。

    时有汗珠冒出来，祖母总在这时取出不知用了多长时间的蒲扇，轻轻地为我们扇风，用棕榈叶做成的蒲扇，结构简单，轻薄方便，一片不大不小的棕榈叶子，裁边成圆，用一圈草辫或竹篾镶边，看上去更显朴素实用，全都是纯天然的，泛着清清的草味，一闻也精神爽快，看着棕榈蒲扇面积，堪比孙悟空过火焰山的芭蕉扇，一摇一晃，一扇一扑，风力够威够猛，一阵阵清凉掠过全身，将所有热气都赶走了。

    没了蚊虫的叮咬，有了凉爽的扇风，我们的双眸紧紧被遥远夜空吸引着，专心致志地遥望间浮想联翩，祖母则为我们讲银汉两岸牛郎织女的故事，讲嫦娥奔月的故事，讲吴刚砍伐桂花树的故事……原来，天宫里还有那么多颇具神奇的传说，我们是越听越起劲，不时地问祖母，王母娘娘怎么那样残忍，牛借助什么力量飞上天，银河里的水有多深？祖母有时也回答不了，她拿着扇子往我们的胳膊上一甩，故意变着声音说：“蚊子，别来捣乱！”这算是回答了她回答不了的问题了，我们不与祖母计较，觉得她已是讲得很生动了，祖母没有回答出的问题，却成了我们渴望探索外面世界的动力。

    摇扇看似轻松，实则不然。时间一久，祖母也会稍作休息，拿起她早已准备好的凉白开，呷一口，吧嗒有声，我们也要喝，祖母总会说:“别呛着了，孩子们！”她那手中的大蒲扇又扇起来了，脸上汗珠晶莹，祖母对我们的疼爱，在若干年后回想，仿佛夏日的一汪清泉潺潺流过心间，爱的河流永不断绝，爱的河流永不干涸！

    祖母的蒲扇摇呀摇，摇过星光满天，摇过明月朗朗，摇过清风徐徐。

    月光潋滟，盈盈如水，虫鸣在四周此起彼伏地响起。祖母总会给我哼唱类似于催眠曲的童谣，现在大抵都忘了，却只记得一首歌儿，记得尤为清楚：“天顶一块铜，坠下来，坠着郎，郎咧跑，坠着狗，狗咧吠，坠着碓，碓咧舂，坠着钟，钟咧起，坠着椅，椅咧坐，坠着被，被咧盖……”祖母一句一句地哼唱着，而我也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着，不知不觉地就在那歌声中和蒲扇轻摇的清风中睡去。倚在熟悉的躺椅上，手执一把蒲扇，对着月亮，轻声哼唱着记忆中的童谣，心中那莫名的惆怅，不知何时消失了。

    夜漫漫，不知睡了多久，当我睁开惺忪的双眸时，祖母好像也眯着眼，可她手中的蒲扇依然在晃呀晃着，不曾停下，我一翻身，祖母摸了一下我的背，我的额头，似乎在检查什么似的，原来她是看我睡到了什么层次了，有祖母在，美梦芬芳，难忘怀！

    而今，早已找不到蒲扇的踪迹了，难觅其影了，不管是吹着风扇还是空调，内心念念不忘的依然是远去时光里的老蒲扇，还有祖母夏夜为我们摇出一片清凉，摇出一段快乐成长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