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冰棍的味道
那些年我还小,陪伴着我度过夏天的,不是空调、风扇,而是祖母的蒲扇和巷口的老冰棍。
夏日的鸣蝉低伏在院子里的老树枝头,“吱呀吱呀”叫得人心烦意乱,午后的时光在越来越长的日影中更为燥热漫长了。“铃铃,铃铃!”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铜铃声,“冰棍!来买老冰棍诶!”拖着长音的吆喝声由远及近,如同一阵强过一阵的海浪顺着老巷传过来,压住了聒噪的蝉鸣。
此时,躺在藤椅上摇着蒲扇闭眼休息的祖母,也会被惊醒,慢悠悠地起身,窸窸窣窣在贴身衣兜里掏出被汗水浸得生出盐白的手帕,取了一毛钱,向我招招手:“囡啊,拿去吃老冰棍!”我早已迫不及待地在院子门口探头探脑、支棱着耳朵捕捉吆喝声,接过钱便兴高采烈地奔出去。
卖冰棍的阿伯来自隔壁华表村,十里八乡的乡亲都对他再熟悉不过,无论老少都喊他“老表”。“老表”戴着一顶麦秆编织的大路货草帽,脖子里挂着一条湿毛巾,不知道浸透了水还是汗,时不时地被撩起来擦一把脸。他把二八杠自行车靠在阴凉的墙根上,放下脚架把车子立稳了,掀开自行车后座上铝皮箱子覆着的大毛巾,露出醒目的红色大字“冰棍”,然后高昂着头颅,仿佛一只引吭高歌的公鸡继续吆喝起来。
不多一会,墙根就被孩子们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了,“别急,别急,一个一个来。”“老表”和气地笑着,从箱子里保温的棉絮夹层中摸索着,以最快的速度掏出一根根老冰棍递给我们。
那时的老冰棍没有外包装,糖水冻成的晶莹剔透的冰条子咝咝冒着冷气,瞬间驱散了周围的热浪。我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一下,小口小口嘬得“滋溜滋溜”响,冰凉的汁水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那浓烈的甜在心口处生出了愉悦的留恋,我一连打了几个舒服的寒战,顿觉神清气爽,好不快意啊。直到剩下一点点紧连着小木棍的冰碴,谁也舍不得一口气吃掉,把最后的诱惑含在嘴里吧咂着,仿佛那木棍也是香甜的。
有时候,箱子底剩下一两根快要融化的老冰棍,“老表”就慷慨地送人,“嘿,你过来!”瞅着哪个孩子跟着他走一段路了,就猜到肯定是没能从父母那讨到钱,“老表”把剩下的冰棍递给领头的孩子,叮嘱道:“午时日头毒,回家去吧!”得到冰棍的孩子像捧着宝贝一般,正在融化的冰水顺着木棍流到手上,赶紧舔干净,生怕滴到地上浪费了,而其他孩子则眼巴巴地张望着半截冰棍,只要能从小伙伴手里舔上几口就知足了。现在想来,这种看似寒酸的“共享”,其实也饱含着童年纯真无忧的快乐。
这么多年过去,冰棍依旧是夏天的主角,琳琅满目地摆上了商超柜台。但是童年的老冰棍和旧日子毕竟早已过去,只留下一丝清凉流淌在记忆里,串起一个完整的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