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森岚

    “凼凼转，菊花圆，炒米饼，糯米团，阿妈叫我‘睇’龙船。”我的外婆家住广东饶平县，家门口是宽阔的黄冈河（又称凤江），这里每一个传统节日都会衍生出许多“讲意头”的民俗活动，每年端午节前夕，母亲都会带我回到黄冈“睇”龙船。

    黄冈人称龙舟为龙船，把赛龙舟唤作“扒龙船”，船大，坐的人多，使的劲大，“扒”字在当地方言中有“使劲往上爬”的意思，用在这里，形象地喊出了力争上游、不赢不罢休的架势。“扒龙船”多以本亲宗族为集体进行，是一项浩大的民间庆典活动。而本地人“睇”龙船并不单指观赏一场竞渡赛事，而是以高度的热情参与起龙、请神、祈福、送神、藏龙等一系列古老神圣的仪式中。

    “四月八，龙船透底挖。”早在农历四月初八，各村就开始组织起龙船，选好黄道吉日，用三牲祭祀，擂鼓放炮，请道士念咒洒净水之后，龙船才能下水。五月初一，众人“采青”，采禾穗作为“龙食”置于船头，“唤醒”龙船，为竞渡盛事做好准备。

    五月初五，凌晨时分的黄冈河畔灯火通明，夜如白昼，鞭炮声、锣鼓声不绝于耳，“请龙神”的队伍浩浩荡荡，从宗祠出发至祖庙，由长者为祖庙里供奉的龙头贴上神赐的符纸，套上红绸花，请两名桡手恭恭敬敬地将龙头扛在肩上，村民们一路敲锣打鼓，将龙头护送到黄冈河。

    随后，“洗龙头”“撒盐米”“安龙头”“吃龙船饭”“撒龙蛋”“送龙船标”等程序轮番上演。一名“后生仔”站在半腰高的河水中，俯身将龙头擎起，顺河水迂回涤荡，重复数遍，直到龙须上水珠淋漓，龙头焕发光彩。一名长者手持石榴枝，念诵祝祷，仔细地将盐巴、粗米、红花水洒遍龙船每一个角落，寓意祛邪除魅保平安，以沾福气。龙船已被装扮一新，竹枝、菖蒲、青蒿、香茅用红布条捆扎成束，安插在龙头龙尾；龙角披挂五色锦布，“六畜平安”“财丁兴旺”两个红灯笼各踞一侧；龙身以青、红、黄、白、黑五色彩绘鳞片，画赛龙夺锦、鲤鱼跃龙门、独占鳌头，以及天马、飞凤等祥瑞之兽，龙门两边写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吉词；5米长的“龙船标”旌旗列列，高高地悬挂在船头。龙头高昂，龙尾高翘，簪花挂红，十分雄伟壮观。

    天蒙蒙亮时，10多个村（社区）的 50多艘龙船同时下水，龙船掌舵的总头人领誓，跪求龙神保佑风调雨顺、家族兴旺、平安顺遂，列船受阅。礼毕，龙船上的人向两岸抛洒象征吉祥福气的桃李，引得围观的男女老少纷纷下水抢夺。倘若谁家的孩子抢到了“龙蛋”，会开心地蹦起来，笑得眉毛都快飞到天上去了。

    “咚、咚、咚！”随着龙船鼓声响起，龙船以鼓为令，鼓声轻缓，入桨浅，鼓声急促，入桨深，龙船躁动飞速前行。船尾的唢呐手鼓起了腮帮子吹响龙舟调，三角旗、方形旗在旗手的舞动下迎风猎猎。只见桡手们齐齐挥桡划桨向前“扒”，手里的木桨就像一把锐利的剑劈波斩浪，入水、拉水、御水、移桨……卷起层层水浪。一瞬间，鼓声、炮声、曲声、划桨声、呐喊声、喝彩声顿时响彻云霄，龙腾人欢。赛龙夺锦掀起了这场古老民俗活动的高潮，也为端午节画上了完满的句号。

    端午节过后，四方来客陆续返程，归乡游子也打点行囊再次远行，活跃了一整个月的龙船也在“送神”和“藏龙”两个环节后收官了，他们静静地卧居河涌，等待着来年再展龙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