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颖
小巷在城镇里,但却有个很特别的名字:山边内。有人问你住哪呢?说出口总觉得像是哪个山旮旯里的。
小巷弯弯窄窄也就容得一辆人力三轮车通过,从巷头到巷尾也就50米左右,中间四曲八弯又可以通向不同的小巷。巷口左右两家小店,一家卖杂货,一家借书摊也兼卖书。杂货铺是孩童的“乐园”,谁口袋里有几毛钱了摁不住半天,全部换成了糖。借书摊也是孩童的“乐园”,两毛钱就可以在里面待上一整天。一边物质食粮,一边精神食粮,两家小店安抚着巷子里孩子的童年岁月。
在能打酱油的年纪里我经常提溜着两个空瓶子去巷口的杂货店帮父亲打地瓜酒,酒盛放在大肚瓮缸里,缸沿挂着一个竹制酒提子,一勺上来就是半斤。找回来的丁点零钱,父亲就作为我勤快跑腿的奖励。父亲喝酒快,而我的零花钱也是源源不断,虽然每次也就几分一两毛,但扛不住积少成多啊。
冬天我喜欢跑到巷口马路的一个小摊子买个韭菜海蛎饼吃。冬天是这个沿海小镇海蛎最鲜美的时候。海蛎饼是这个小城的特色小吃,过顿的米饭和着地瓜粉拌成地瓜粉浆,韭菜切细,海蛎是灵魂。用特制的梅花模具,先均匀地抹上一层粉浆,放上韭菜和海蛎再抹上一层粉浆放油锅炸得外酥里嫩,当饭吃,当个零嘴都不错。
而夏天则是借书摊生意最好的时候,被大人强迫午睡的孩子只要说去巷口看书,那么通常大人都是放行的。大人认为看书是好事,不乱跑而且热不着。孩童各种姿势占据在最喜欢的书前,不用说肯定是小人书了。《地道战》《地雷战》《杨家将》等小人书都快被翻烂了。但我是不屑于和这些小屁孩为伍的,我喜欢的是《少年文艺》《儿童文学》,我为书里那个没妈的孩子流泪,为那个被冤枉而丢了大队委资格的少年义愤填膺,为那个终于被警察抓现行的小恶霸拍手称快……知了满树乱叫的夏日午后,街上一片宁静,偶见一个大叔吭哧吭哧地踩着二八杠自行车奋力朝前蹬着,白色汗衫早已湿透。我抬头看看吱吱呀呀有气无力转动着的吊扇心生满足,继续低头快速翻看着手中的书。夏日午后就这样倏忽而过,傍晚时分大人们叫着自家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此起彼伏。
秋天是撒欢的好季节,巷子有户人家院子里有棵枣树。枣树一结果,觊觎的孩童数不胜数。扒着院门,溜进院子满地寻找有没有掉落在地上的枣子。主人看着撅着屁股的孩童哭笑不得,说再等两天等枣子熟透了你们再来。过两天,巷子里的孩童成群结队的一大早等在院门口,主人笑笑拿着长竹竿把树上的枣打落。孩童们欢呼着,一哄而开,不多时个个满意而归。除了尝尝秋枣的味道,这家院子平时在我的眼里是神秘的,平时也就路过时从门缝里窥两眼,此时院子一览无余。满眼花草,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想来这小院应该是四季花色不断。在人人忙于生计的日子,这院主人却能从容地侍弄这些花草安于世事的变幻。
冬天的小巷天气寒冷略显安静,但年关将近,小巷又热闹起来了。这个年关小巷喜事不断。张家的少年在“做”10岁生日,张家奶奶在帮忙炒韭菜五花肉生日面;李家阿婆在帮忙搓圆子,做甜粽;王家阿姨在杀鸡宰鸭,洗各种蔬菜瓜果;婶婶们支起油锅炸地瓜、芋头、排骨、鸡翅、带鱼……中午时分,小巷里飘来一阵阵炒面的香味,每户人家都会拿到主人家送出的一大碗生日面。晚上男主人在忙着招待宾客,女主人在忙着祭拜神灵祈求平安,按习俗屋子各个角落会放着各种硬币,一分,两分,五分的。大人交代这些钱不能捡,但孩子就是孩子,这“赚外快”的好机会哪能放过,其实主人也是默许的,这仨瓜俩枣的。
如今随着城市建设老房子要拆迁了,小巷也将不复存在,回不去的旧时光,是我的乡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