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土龙

    “天气凉了，树叶黄了，一片片叶子从树上落下来。天空那么蓝，那么高。一群大雁往南飞……”一年级语文《秋天》这篇课文意境优美，黄口孺子都能成诵。那人字的雁阵，把诗情引到万里晴空，令人心驰神往！这大概是童年时大雁带给我们的文学之美。

    大雁春天北归，秋天南飞，近代著名科学家竺可桢称之为物候，比作大自然的语言。大雁因季节迁徙，飞越万水千山，年年如此，这是其科学之美！

    人们喜爱大雁，文学也好，科学也罢，都只是美呈现的方式不同而已。同样，春秋两徙的大雁带给人们的情感体验也不尽相同：北归的春雁自带春天的气息，迎回生机和希望；南飞的秋雁萦绕着文人的悲秋情怀，略带伤感和凄凉。在同名《归雁》的诗篇，杜甫写 “高高正北飞”的江城雁，飞得那么自由自在；写出“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名句的钱起，又以湘灵鼓瑟入诗，以为春雁是“二十五弦弹夜月，不胜清怨却飞来”，可怜可爱。

    不过，翱翔在诗歌的天空的秋雁在文人笔下似乎更富诗情画意！

    白居易的“雁点青天字一行”；徐昌国的“淡云孤雁远”，天高云淡，诗中有画，在视觉上令人浮想联翩；韦应物“淮南秋雨夜，高斋闻雁来”诗句表达雨夜的孤寂乡思；毛主席的“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抒发凌晨行军的悲壮，都是从听觉上描写雁声，隐约更加空灵！

    大雁得到文人的偏爱，成为他们寄寓情思的意象，可能是迁徙的大雁让羁旅思归的迁客骚人更易于感同身受。王维《使至塞上》“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以雁自况，透露被排挤的激愤和抑郁；温庭筠《商山早行》“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通过想象，表达漂泊他乡的乡思乡愁。

    不过，大雁带给我们更多感伤的还是那些失偶或失群的孤雁！

    据鸟类专家观察，大雁迁徙，北起西伯利亚，南到中国南方乃至南洋群岛。途中关山重重，为应对艰难险阻，雁阵井然有序，绝大多数是以6或者6的倍数组成雁群。而那些孤雁要独自飞越凄风苦雨，孤苦悲鸣，结局难料，很容易让人触目伤怀，心生悲悯！杜甫“孤雁不饮啄，飞鸣声念群”“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两句诗句，明写雁声的凄迷，实写乱世颠沛流离的悲苦。那只我们耳熟能详的“惊弓之鸟”，身心疲惫，失群孤飞，更是让人心生莫名的苦涩！

    大雁成为文人墨客咏怀对象的原因，恐怕还和鸿雁传书的典故有关。《汉书·苏武传》记载，苏武被匈奴扣留，牧羊北海；汉使诈称汉天子上林苑射雁，得到苏武系在雁足的帛书，最终苏武得以归汉。王湾的“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和李清照的“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引用的就是雁足传书的典故。

    此外，大雁还有着雁回衡阳、昭君落雁、衔芦过雁门关等典故和传说。

    当然，大雁最动人的传说还是它们的爱情故事！

    金朝末年，16岁的元好问赴太原赶考，路遇一个携带两只死雁的猎人。猎人给他讲述了一个奇闻：早上他用罗网捕住了这两只大雁，雄雁奋力挣脱，他就杀了雌雁；没想到，雄雁却怎么也不肯飞走，不停在空中盘旋悲鸣，最后竟投地而死，以死殉情。元好问买下这对死雁，将之合葬在汾水河边，取名“雁丘”，填《摸鱼儿·雁丘词》一阕。金庸借《神雕侠侣》中“赤练仙子”李莫愁之口，更是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一句传得尽人皆知，成为痴男怨女的口头禅。无独有偶，《聊斋志异》卷八中《鸿》一文，记述了大雁以金赎妻的爱情故事。同为猎人，天津的猎人比太原的猎人不但更有人情味，而且回报也更加丰厚。两对大雁，结局截然不同，令人不胜唏嘘！

    大雁有情有义，古人爱之敬之，视为五常兼备的灵鸟。《水浒传》中，宋江这样评价大雁：“此禽仁、义、礼、智、信五常具备：空中遥见死雁，尽有哀鸣之意，失伴孤雁，并无侵犯，此为仁也；一失雌雄，死而不配，此为义也；依次而飞，不越前后，此为礼也；预避鹰雕，衔芦过关，此为智也；秋南春北，不越而来，此为信也。”

    大雁与烟云为伴，逐清水而栖，志行高洁，人们歌之颂之。为人佣耕的陈胜，胸怀大志，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喊出了他的凌云壮志。苏轼在《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自比孤鸿“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反映他被贬黄州时不愿随波逐流的孤高自许。

    现如今，人们要看到自由迁徙的大雁，已经很难了。多么希望，这可爱的五常之鸟，从万年亘古的晴空到文学的天空，都能够肆意飞翔！

    这个枫红荻白的时节，我们也可以以文学之名，赴自然之约，在蓝蓝泉州湾，仰望到南飞的雁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