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艺群

    儿时，天刚蒙蒙亮，母亲就叫醒我们，一人一个篮子，到龙眼树下捡拾夜里被风吹落的掉果。从自家的龙眼树下开始捡，再去别家的树下捡，捡满一篮子提回家。母亲把篮子提到池塘里，淘洗掉裹挟在龙眼颗粒上的泥土、叶子、细碎的干树枝，而后把一颗颗圆滚滚的龙眼摊在簸箕上，放到太阳底下暴晒。鲜果时是“龙眼”，而晒干剥壳后就成了桂圆，桂圆有减轻疲劳、安心宁神、补血养气之功效。

    灯下，我们与母亲把晒干的龙眼粒剥壳。我偷偷塞一粒进嘴里，竟没有尝出味道来。再剥一粒龙眼，只尝到了一丝丝甜，口腔里却没有期待中被甜津津包裹的感觉。我气呼呼的，母亲却笑了，剥了一个壳，递过来给我们看：“这果肉还没完全包裹住果核，说明龙眼还未成熟。”我不高兴了：“哼！一点都不甜，要这桂圆干有什么用？”母亲说：“蚊子肉也是肉，现在是没有用，等到冬天，与家里养大的鸭子一起煲汤，就是滋补、御寒的好东西。”“那就等龙眼成熟了，再去捡掉果就好了，还没到季节，白费力气。”“等龙眼都成熟了，捡掉果的人多了，就捡不到了。明天你们去捡掉果，找大粒的捡，等树上的龙眼摘了，晒一些甜的桂圆与这些不甜的掺在一起，就很甜了。”我记住了母亲说的话：蚊子肉也是肉；在不甜的桂圆里，掺一些甜的进去，就很甜了。母亲总是有办法，把一家人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龙眼即将进入采摘季，需要24小时看守，被偷摘走一串都是损失。大人下到田里干活，看守的任务由放暑假的孩子担任。顽皮的孩子可不会乖乖坐在树下死盯着龙眼，成群结队地在枝干上找一种叫“龙眼鸡”的昆虫。龙眼鸡有一条红红、长长的鼻子，身着绿色的外衣，衣服上有点点褐色的斑点，红色的脚。看到龙眼鸡，就想办法诱捕，用手掌、用网鱼的小网兜扑。捕到龙眼鸡后，用线绑它的长鼻子，像放风筝一样看着它们在身前舞蹈。小小的龙眼鸡，每年都给奉命看守龙眼的无聊小孩带来乐趣。

    《本草纲目》中记载“食品以荔枝为贵，而资益以龙眼为良”。龙眼外壳黄褐色，果肉白色细腻，含丰富的葡萄糖、蔗糖和蛋白质等，含铁量比较高，可提高热能，滋补养颜，能长智慧、强记忆。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龙眼是金贵的水果，龙眼树是农家的“摇钱树”。孩子的学费，家里要用的油盐，逢年过节的花销，都长在了龙眼树上，龙眼成熟，便成了家家户户的大事。

    开始采摘龙眼，家家户户都是大人、小孩齐上阵，龙眼树下热闹非凡。大人上树采摘，小孩在树下接篮子、择树叶子，把一串串的龙眼沿着箩筐码好。整串的龙眼，我们是舍不得吃的，只吃从树下掉下来的、裂开壳的龙眼，不成串的零星果。将棕黄色的外壳轻轻一捏，壳就裂开了，呈现出了晶莹透亮的果肉，将果肉放进嘴里轻轻一咬，果汁从果肉里挤出来，甜津津的。等母亲采完整棵龙眼树，我们把成串的龙眼摆满箩筐，母亲挑到收购点，就可以换回我们的学费、新衣服、文具……

    在苦涩的生活里，“熬”日子，是漫长的、是艰难的，可在“熬”的过程中，如果能给生活加点糖，那日子便会多一分甜，少一分苦。龙眼成熟给我们贫瘠的生活加了一份甜，一份坚韧，一份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