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美云

    与友人聊天，说到假期计划。我很自然地脱口而出：假期啊，我打算安排一天到附近的老街逛逛。屏幕那头的他回复得也极快：去吧，去看看吧。老街，老朋友。

    老街，老朋友——老街是个老朋友，多么贴切而温暖的说法，光听着，就有许多美好的记忆涌上心头，就有许多迫不及待想要见面的理由。

    我对老街的喜欢由来已久。我喜欢老街的安详、静谧，小巷逶迤，喧哗渐少。我也喜欢穿行在老街的老屋小巷之间，远离都市的尘嚣与浮躁，任阳光在肌肤上静然流淌，任诗意在心间轻舞飞扬——尤其喜欢行走在老街时，那些很自然就慢下来的时光。

    粉墙黛瓦或者青瓦红墙，雕花窗棂或者朱漆木门，每一条老街，都是一位曾经锦衣华服的少年，而后，变成素衣静坐的老人。那些随着时光而斑驳脱落的灰色墙壁，还有那些保存完好却已褪色的木门雕花窗户，它们见证过老街曾经的繁华。千百年光阴倏忽而过，唯有老街依然在默守着一座城市或者一个小镇最初的模样。那些街面上被岁月的风雨敲打得坑坑洼洼的大青石，散漫而宁静，染满光阴的颜色，牵引着一个个像我一样如寻旧友般踏至老街的人。

    记忆里故乡的老街上，一间间古旧的店面，有褪了色的斑驳木门。有一家有些年代的新华书店，那是少年的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开书店的人大多有着温婉而缓慢的性格，记得当时那个上了年岁的书店老板就是这样的，所以他对于我这样的小小蹭书客也极为包容，让我得以在周末享受了许多自在蹭书的好时光。

    那是在午后静谧的老街，安静看书的我，还有书店里坐到打盹的年迈老板，阳光不紧不慢，从街面光滑的青石板路上一寸寸地游离而去，那样的光阴，那样的老街，那样缓慢地一去再也不复返的少年时光，真是美好。

    以至于后来在他乡，每当我走过一条熟悉而又陌生的老街时，我总会情不自禁地停下来，静静地凝望它们：时光静止，仿若现在与从前对望。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是那样的生动而美好。

    喜欢在老街古老的街道上慢慢地散步，喜欢那些旧旧的店面，还有老街上与我一般慢慢走着的人。老街深处，那些年代久远的房子，每一面斑驳的墙似乎都写满了故事。带着人世间的美好，静静地伫立着，守护着曾经的繁华与如今的宁静。

    想到老街，会很自然地想起木心，想起他的《从前慢》：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

    读着诗，那熟悉的烟火、热闹的老街，仿若就在眼前。

    想起儿时跟在父亲身后到老街赶早市的我，前面是闲逛购物的父亲，后面跟着一边走一边吃着刚出锅的春卷的我，冬天刺骨的风都变得温暖了。那个吃得小嘴沾满油光，双手油亮，笑得格外开心的自己，那个一心盼着快快长大的小小少年，此刻，如此让人想念。

    只是，时光那头的少年再不可及，就像掉进时光长巷中的岁月，再也无法打捞起来一样。只有记忆里的老街，依然在那儿，以熟悉的姿态站在那儿，在故乡，在他乡，在某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静静地坐落着，等着，等一场偶遇，或者，等一场双向奔赴。

    老街是个老朋友。借着假日，借着烟火岁月忙碌的间隙，去寻一寻老街访一访旧友吧，顺便和久远的少年时光打一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