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鸿

    “大海孕育了泉州人的性格，爱拼敢赢；大海造就了泉州人的心胸，海纳百川。”这是林轩鹤在《泉州传》中对泉州城市文化特质的归纳。无海洋，便无泉州。甚至可以说，是海洋为泉州拥有历史上和当下的一切提供了无限可能。

    回溯泉州这座城市的悠悠历史，许多光芒四射如李贽、郑成功、余光中那样的人从眼前渐次滑过，他们被誉为英雄或名人。为城市作传，即为在这座城市中呼吸过且推动城市向前发展并给它带来无限光耀的人作传。由中国外文局外文出版社推出的《泉州传》亦不例外。当我们把目光聚焦于抗战史的壮阔与惨烈时，晋江籍华侨李清泉一定是无法绕过的。“卢沟桥事变”之后，他挺身而出发动并领导菲律宾华侨支援祖国抗战，在他不懈地努力下，南洋大量资金和物资涌向国内，成为抗战的有力保障。52岁临终前，他在遗嘱中吩咐将10万美元遗产捐献给祖国作抚养难童之用。作为菲律宾经济发展史上非常重要的一个人，李清泉跨海求生又渡洋报国，实在是具备探险精神与超凡勇气的人物。

    然而，历史若只有他们，他们也将不复存在，因为他们终会失去可以倚靠的土壤和空气。何为土壤与空气？是不留下名姓不被今人记得的不计其数的普通人。如何来写普通人，历来是城市传记写作的暗角，亦是容易疏漏之处。换言之，也是必须用力或可能出彩之处。

    写蟳埔渔家女头上的“四季花园”时，只见林轩鹤写道：“前面不留刘海和碎发，长长的头发在后面绾成圆髻，髻心插一根象牙筷固定，旁边别着金钗、牛角梳等首饰，圆髻的外围簇拥着一层层漂亮的簪花围。仔细一瞧，很多簪花围都是用应季的小朵鲜花扎成整齐的花环，大多数是三围，有菊花、含笑、茉莉、小玫瑰等，而且还都是花苞，不寂寞地串在一起，就像是头上顶着一个‘小花园’。”简约几句话就把蟳埔女爱美的天性写得无比真实，既状写其天性又描摹出民俗之美。

    如果说对北宋时泉州知府陈傅在九日山祈风仪式的书写更多倚靠想象的话，那么2017年12月的祈风仪式更多的是生动可感、充满画面感的细节铺排。“仪式开始，鸣锣击鼓，古乐奏响，旗幡舞动，凉伞、宫灯、香炉等依次登场，身着盛装的祈风人，扮成泉州知府、南安县令、市舶司官员、僧人、道士、国内外客商，他们依次献礼晋爵、恭读祝文、行叩拜礼……随后，伴随着悠扬动人的南音乐曲，那不断旋转的凉伞象征有福气，婀娜多姿的舞伎们手拿如意祈求平安，气势非凡的武士们手握拂尘寓意扫除瘴气，场面蔚为壮观。”为何要祈风，祈的是航运平安，平安出海，平安入港。

    把一座城市的历史和现在写活，少不了对细节的精确把握。细节不仅需要梳理史料典籍，更需要不遗余力、孜孜不倦的行走。几十年来在泉州大地上奔走探寻谛听的身影，读者不难通过林轩鹤朴实真挚的文字捕捉到。

    是的，摹写泉州的名人或普通人，背后皆有大海若隐若现的影子。林轩鹤的《泉州传》除却对泉州人的解读，更有对泉州历史、遗迹、风俗、民情的全方位解读。然而解读不管如何深刻全面，海浪的奔涌与海潮的起伏都在泉州人耳畔回荡着、眼前闪现着。简而言之，海洋是泉州行走至今的最大理由。泉州人是靠海而生的泉州人，泉州是靠海而生的泉州。是大海孕育了泉州的城市性格，敢于自己走出去，走遍全世界所有角落，欢迎别人走进来在大地上生根发芽。

    为城市作传，是搜寻、梳理，是归纳、概括、总结，是升华、淬炼，贯穿其中的是强烈的探究欲和好奇心，甚至可以说是责任与使命。然而，一座值得不断言说的城市注定会有许多部不同的传记。因为它的丰富与深邃一次次打动着一代代的人，它就像源源不断的活水不断洗礼着传记作家的心。传记为城市留影留声，城市因传记而光芒四射。作传何尝不是修史的一部分？如此说来，品读一部传记，就是不断亲近城市内核的一条通道。

    作为一个泉州人，林轩鹤笔下提及的泉州大地上的许多角落，是我多年前曾踏足过，甚至多次流连其间的。然而在品读《泉州传》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对泉州知道的并不多，而这源于我对泉州爱得不够深。只有心中怀着真挚且赤诚的爱，才会把对家乡的了解视为没有尽头的探索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