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诗炳

    金乌西倾，渐渐收敛了耀眼的光辉。天际，一抹橘黄的红如同半透明的油纸，一点点向周围洇染，蔓延开来。慢慢地，慢慢地，天边红起来了，田野、山川亮起来了。心绪随云霞翩舞，仿佛置身于霞光旖旎的村庄。

    那泉南山脚下的村庄，是我的故乡。在某个平和的傍晚，注定会有一场晚霞，会在机缘巧合下，把村庄安然揽入。微醺的双眼，美艳绝伦的色彩，悄悄地晕染开来，如同一脉心馨香拨弄我的心弦。

    村庄前是一片广阔的田野，田野的庄稼在绿色打底的本色中，一边采撷着霞光，一边在哔啵拔节，仿佛一幅生命的剪影，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只沉浸于天上的一片光晕中。稻田的中间横亘着一条小河，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进河道，河面上散落着粼光的碎片，伴着天光云影一起摇晃。河面上偶尔掠过一两只水鸟，水下的双蹼缓慢地划动，散漫且悠闲，金光闪闪的水面上留下几道长长的水痕，久久不散。河流的两旁有茂密的芦苇丛，几只蜻蜓在芦叶间飞来飞去，时不时地在水面上飞点一下，荡起一个个旖旎的水圈。

    村庄和稻田的交接处赫然是一排排丝瓜架，随着一条条藤蔓极力地缠绕着瓜架，向上尽力地攀爬着，绿叶丛中，枝蔓叉处，朵朵小黄花鲜妍夺目。丝瓜棚旁边往往有着漾绿的菜园，也有着丰收的喜悦。瞧！蕹菜、苋菜、菜豆、黄瓜等时蔬竞相粉墨登场，夕阳的余晖轻轻地氤氲着它们，宛若为他们烙上荣耀的勋章！

    一声悠长的牛哞声中，揉进倦鸟归巢时的余音。酡红的晚霞映衬着袅袅的炊烟，勾勒出一幅色彩丰富、灵动醉美的乡村风情画。远眺，霞光洒在荷锄归来的农人身上，是缀满的淳朴和温馨，它像极了母亲那粗糙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她孩子的额头。鸟儿在空旷的天底下来回盘旋，它们以翅膀的高频率振动在呼应着下面这片祥和的世界。近望，农村的小径上，道路泛着光芒，回应着晚霞的光亮。孩子们正沐在霞光下，驱赶着一群群牛羊，走在归家的路上。一声声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是童声，女孩们哼着歌，男孩们打着转。一只只可爱的小羊羔，一头头活泼的小牛犊，皆跟在它们母亲的后面，尽情地撒着欢。哞哞咩咩、吱吱呀呀交叠在一起，协奏一首动听悦耳的“乡曲”，与霞光一起撒在这弥漫乡土味的小路上。

    依稀是一个年少的黄昏，我站在村口，前面是那条通向田野、通向远方的小径。我瞅着晚霞似火，霞光万道，这地上的青草，好似慢慢从白天的炙晒里头缓了过来，难得的，泛起了露珠。但是，露珠还是温热的，仿佛委屈在一天的暴晒里，让人忍不住也替它们祈祷一场大雨，好让它们的生命重新焕发光彩。几十年过去了，那霞光还是依旧亲切，牵着我漫步于村庄的小径。去找寻红砖青瓦的厝，上面投射着没有规则的光；抑或去欣赏一株密密匝匝、枝干盘虬卧龙的龙眼树，霞光从树叶缝隙里洒落下来，斑斑驳驳的光点在水泥地上抖动。间或会有微风吹过，树枝发出沙沙的轻响，树上最好栖息着几只不知名的鸟雀，那棵树也就活了，变得更有情调。橘红色的霞光，从天际的一角缓缓泻下，弥漫在傍晚的天空中，轻飘飘地包围着你，它一言不发，却静穆庄严，朴素温暖。

    啊！令人爱恋的霞光，令人眷念的村庄。有时静静地痴想，仿佛自己再次缱绻晚霞柔情，把那时的光晕织进一件心仪的衣裳，一同把过去的时光和风景织进去。把酒临风，一起吟诵这梦幻般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