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安阳

    我的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不会写诗，因为他的手上满是老茧；他不会讲道，只会用行动告诉我，如何成为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印象中的父亲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旧的白褂，脖子上搭着一条擦汗用的旧毛巾，他暴露的皮肤黝黑发亮，佝偻的背影显得如此消瘦。脑海中关于父亲的记忆，模糊但又很真实。画面多在田头林间，或是看他挥舞着锄头在地里干活，或是把锄头扛在肩头，钩树梢上新绿的嫩叶。从田间到家的这一路，总是充满着欢快的笑声。

    我的父亲是个勤劳的农民，他的心里装得只有土地和家庭。春天到来时，他没有心情欣赏美丽的春景，而是忙着春耕播种；夏天阳光毒辣，他头顶烈日，汗水在田地间挥洒；秋收是喜悦的，父亲将收获的粮食换成微薄血汗钱，一分一毛地攒下，为供养我们长大；南方的冬天是阴寒的冷，而父亲的汗珠依然从脸颊淌下。他从不惧怕困难，总是用自己消瘦的肩膀独自扛下所有重担。

    记得有一年闹天灾，地里的庄稼基本全毁了，靠着田地过日子的我们，接下来的日子将无比艰难。那段时间，母亲总是一边干活一边落泪，父亲总是低声安慰母亲。有时候看他与母亲低语几句后独自出门，夕阳下，他的背影单薄又无力，他在前面默默地走着，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直到走到地头，他才挺直了脊梁，双手叉腰，仰起头大喝一声。然后转过身笑着朝我扑过来，我不知道他是何时发现我的，一边笑着躲藏，一边偷偷望向他的额角，不知何时，皱纹深了几许，两鬓更是斑白。

    还记得一年秋收后，父亲欣喜地推开门，呼唤着我和姐姐，我们从屋里跑出来，看父亲手里高高举着两个糖人，一个孙悟空一个嫦娥，只见那孙悟空活灵活现，威风凛凛。父亲竟然给我买了孙悟空，这让我惊讶得合不拢嘴。还记得跟妈妈去赶集，为了这个孙悟空，我哭过闹过，最后屁股上还挨了两巴掌。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一天都没有吃饭，把剩下的饭钱拿来给我和姐姐买了糖人。当我再把目光转向糖人的时候，竟发现它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而我的眼角竟湿了起来。

    假如父亲不种地的话，我觉得他完全可以成为一名手艺人，因为没有哪一种玩具是他做不来的。还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同班的孩子带来一辆铁皮小汽车，这在当时的农村算是极为稀罕的玩意儿，我也是满心的好奇，谁知我才摸了一下就被他一把夺回去，并大喊着：“别动，弄坏了你赔得起吗！”年幼的我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回到家后，依然闷闷不乐。在母亲的追问下，我才把这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父亲只是坐在台阶上听着，什么都没说。第二天清晨，我起床后，却惊喜地发现，窗前的阳光下，一辆泥捏的小汽车熠熠生辉。父亲扎的风筝更是远近闻名，每当我和姐姐拿着父亲扎的风筝出去玩的时候，总会引来一片羡慕之声。还记得父亲为我们姐弟俩做的第一对风筝，这一红一绿，像极了我们色彩丰富的童年。

    后来，在父亲殷切的期盼下，我报考了师范，第一天入学报名，我的父亲早早地起床在院子里等我，一路上跟在我身后默默无语，陪我搭车到学校，安顿好一切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张褶皱的10元，对我说：“大鼓（土名），这几十块留着用，不要饿着肚子，要懂得照顾好自己。”平日少言寡语的父亲，第一次对我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而我将这句话深深地印在心中。

    一生为人以“诚”为伴，不可自大自夸。这是不善言辞的父亲用一生教会我的为人处世之道，而他一生的勤劳更是我学习的榜样。如今，八十高龄的父亲，身体已经不如从前那么硬朗了，也长期吃着高血压药，我时常想，如果有时间多陪伴一下他吧，让未来的岁月充满无忧快乐，让他安享幸福美满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