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南

    经过春夏秋冬的一个轮回，年，又近了。

    如何过好年？答案千姿百态、各有特色。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群、不同的年景，过年的方式就不尽相同。几十年来，我的年味却是一成不变的。

    我出生在南安市诗山镇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与生态县城永春县为邻。永春素以芦柑天下闻名，由于我们隔山而居、隔水相望、阡陌互通、烟火相绕，所以我们小山村也盛产芦柑，而且品质、味道和永春芦柑不分伯仲，因此小山村的芦柑也名闻天下。

    过年，正是品尝芦柑的最佳时间。年前采摘的芦柑，经过一段时间的自我发酵，甜度、水分、口感都达到了最完美的境界。最重要的是，芦柑也称作柑橘，谐音的意思是甘吉，预示着生活甘甜吉祥。因此每到过年，家家户户都会选择一些个大皮红的芦柑，装在一个小筐里，先放在供桌上敬仰神佛、先祖、土地爷等。之后，再拿到餐桌或茶几上，自己品尝或招待客人，这叫作先敬佛后敬人。一方面感恩着他们对自己一家的佑护，使一家人平安、健康、富足、顺心。另一方面也期望着来年风调雨顺、康泰吉祥！这种风俗习惯，据说已经延续了好几百年。

    由于路远地偏，更由于地域、交通等条件的限制，所以村里的人依然过着半原始半现代的农耕生活。山里头没有灯红酒绿、没有纸醉金迷，没有高速路、没有霓虹灯、没有卡拉OK。他们一年四季栉风沐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怡然自得的生活。田里有稻子玉米、园里有姜葱蒜菜、圈里有鸡鸭猪羊、山上有果树林木。因为是山区，山高林密，一年四季的温差变化不大，台风暴雨也不足为虑，善良是他们的本性，勤勉是他们的性格，所以他们总是过着十分平淡却很安逸的日子。

    一般情况下，谁家有了红白喜事，或者是重要节日，他们才会稍微停下手上的农活，多弄几道小菜，来一壶老酒，祭奠或者庆祝一下，如是而已。

    只有到了过年，大家才能安安心心地放下农活，杀猪宰羊、杀鸡宰鸭，搜罗山上的奇珍异宝。什么竹笋菌菇、野菜野味等，只要有的，就尽数拿出来。然后经过一番并不复杂的煎炒烹炸，不一会儿工夫，家家户户都摆满了一桌桌的美味佳肴。然后点香烛、烧金纸、放鞭炮，喜喜庆庆的。同样是先敬佛祖后敬人，一家人围坐一起，吃肉喝汤、品酒说笑，过年这出大戏，就算拉开序幕了。

    酒是过年不可或缺的好东西，虽说不是品牌高端的洋酒白酒，但是，村民们自家酿造的米烧却有着独特的清香。纯粮食、纯手工，按古法精心炮制的米酒，温热滋补，很适宜在这水质、气候偏冷的山区畅饮。几道菜之后，三两杯酒下肚，话匣子就敞开了。家里的老人讲心事、幼儿讲故事、出门在外的人讲外面世界的新鲜事。过年是不准讲粗话脏话的，所以无论你说什么，其他的人都会乐呵呵地听着。如果听烦了，就举起酒杯，邀请家里的人干杯。年夜是没有串门的习惯，所以一家人总是温温馨馨、其乐融融！

    我长期漂泊在外，经历了坎坎坷坷和酸甜苦辣，饱尝了太多的世态炎凉和人情冷暖。曾经在车间里挥汗如雨地拼命劳作，曾经在瑟瑟寒冬的桥洞中过着一个个惊颤之夜，曾经在某个山野小店与同是打工的伙伴抽着劣质的旱烟喝着劣质的米酒拍着胸脯发誓着一定要成功，曾经在灯光昏暗的KTV里抓紧话筒声嘶力竭地号叫着《走天涯》……但是，一到夜深人静，我都会孤寂地坐在简陋的工房里，用冷水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和心灵的伤痛，糊里糊涂地畅想着有一个美丽的日子会不期而至。

    古训有言：父母在，不远游。但是，我的原则是，游必思归！不管身在何处，不管是荣华富贵或者伤痕累累，我的小山村，我的家，永远是我生命的港湾和归宿。我永远忘不了家乡的每一座山、山上的每一棵树、树下的每一株草、草底下那涓涓细流流淌过的每一寸土地。每到过年，我都会义无反顾地回家，享受着那种简约而又隆重的年礼，品尝那种纯真朴实的年味。慈祥的老人、和睦的乡邻、顽皮的少年，香气浓郁的饭菜，甘甜清醇的泉水，每一样，都成为我永恒的记忆，也是我在他乡辗转奔波时的思念与牵挂！

    我的年味没有传奇，也不能成为传说。年味，是高山上的松涛阵阵、是溪流里水声潺潺、是果园里的芦柑飘香，是鸡鸣狗吠、是小虫呢喃、是蝶舞鸟欢，是童年的我小心翼翼点燃一串鞭炮看它在空中“噼噼啪啪”的欢乐。年味，没有任何可以值得炫耀的奢侈豪华，醇厚得让人心疼、辛酸。但是，正因为有了这种心疼与辛酸，才使我更加懂得爱恋与珍惜。纯情、醇厚的年味，恰恰是我们念念不忘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