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健辉
年的味道,总是从儿时舌尖的记忆开始。
小时候住在乡下的外婆家,一家人生活虽然清苦,但过得有滋有味,现在想起来感觉特别温馨。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少见荤腥,胃里整天充满着对食物的渴望。一到过年,漳州阿舅就会拿着一年省下的几斤肉票去买肉,然后拿回家。这些肉是阿舅自己舍不得吃留下来给我们的。这是我们家过年中最好的食品,母亲会将肉切成小块,用猪油爆香,再放上盐,淋些酱油,洒点红糖。经过一番的熬煮,一碗香喷喷的卤肉就做好了。在我的记忆里,这种卤肉就是食物中的极品,那种味道,至今记忆犹新。母亲还会把剩下的猪肉分成几份,用盐腌制成咸肉,这些咸肉是过年后一家人的念想。
外公则会划着他的小舢板到南港去捕鱼。外公的小舢板上捕鱼工具应有尽有,每次回来都有收获,虽然不过是一些小鱼小虾。外公都会亲自下厨,把那些小鱼小虾用微火焙干,然后放在筛子里晾在阳光下晒成鱼干,过年时,这些鱼干就是我们的美食佐料和下饭菜。
外婆也没闲着,会在过年时买一些跳跳鱼。这可是好东西,在那个年代,跳跳鱼可是滋补品。奶奶将跳跳鱼用海盐腌上,然后把鱼平铺在锅中,用中火将锅里的水分收干,将油沿锅边慢慢倒下,把跳跳鱼的一面煎得发黄,再翻另一面继续煎,等两面都煎得金黄,一盘极品跳跳鱼就出锅了。这盘跳跳鱼是外婆给姐姐的专属品,姐姐是家中的独女,备受宠爱。姐姐把极品跳跳鱼当点心吃,不过,姐姐会把跳跳鱼分一些给我吃,那一嘴留香和姐姐的爱至今让我难忘。
外婆还会拿着父亲发的供应票到村口的供销社去买一些“饯盒”,当时我不懂“饯盒”是什么东西,就吵着要跟着去,外婆拗不过我,就带着我去,到供销社一看原来“饯盒”就是一些香酥花生、鱼皮花生、咸枣、冬瓜条、瓜子,这些可是小孩心心念念的零食。可外婆说,这些东西是用来拜拜的,不能吃,否则神明会不高兴的。我只能在一旁默默地吞口水。
家中最忙的要数父亲。过年时,我们家还有一道必备的菜,就是石码五香。父亲可是做五香的好手。临近春节,父亲把母亲腌制的咸肉拿出一点,剁成肉丁,把洋葱剥去外皮,也切成丁,然后加入番薯粉,放点白糖,再加一些五香粉拌匀做成馅。拿出事先切好的豆皮,将馅儿放在豆皮的一端,整匀,和着馅儿慢慢卷起,末了,再沾点地瓜粉泡的水,以防油炸时散开。
接下来就是炸五香了,这是我和姐的最爱。两人围在灶边,看着父亲将五香卷放入热油中,用小火炸,不停地用筷子轻轻地给五香卷翻身,等炸至金黄,父亲就会将五香一条一条捞起,放在灶台边的盘子上,这时和着洋葱五香肉的酥香弥漫在厨房的每一个角落。父亲用眼睛扫了一下我们这群围观的馋猫,不紧不慢地说:“囡仔,来尝尝老爸的手艺。”姐总是第一个不客气,看着她吃得满嘴流油,我的口水都流了一地。记忆中的过年就是期待着吃上这梦寐以求的美味。
临近年关,本地芥菜大量上市,父亲都会买上几十公斤,先将芥菜放在通风处晾干水分,再把芥菜铺在地板上,然后在芥菜上面洒上粗盐,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轮流上去踩芥菜,一遍一遍地踩,踩一遍放一遍盐,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等芥菜变色后将芥菜扎成小扎,然后一层一层地铺在陶罐里用盐腌制,坛口用布一圈一圈扎紧,让坛子里的芥菜与空气隔绝。一段时间后,取出来的就是又酸又咸又香金黄色的咸菜了。闽南人家经常拿咸菜与新鲜的猪大肠一起炒,这咸菜也是闽南家庭的主菜,我们俗称它为“觅配母”,吃起来特别爽口开胃。这道菜,我们兄弟姐妹从小吃到大,不吃都不习惯,现在每逢家庭聚餐都会点这道菜,因为全家人都好这口。
记忆中的过年是家的味道最浓的时候,有人疼有人爱的甜蜜,更有属于我们一家人的舌尖上的记忆,这记忆,即便岁月更迭也难以忘怀。这记忆,纵是时光流转,人世沧桑,也能够温暖我们的琐碎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