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奋勇

    “拐过这个弯，记得按喇叭。”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妻子提醒，是为了安全起见，也是给父亲听的。父亲放下教鞭就回到山上的老宅，周末我经常挈妇将雏回家。母亲说，我父亲是认得自家车声的，八九不离十。父亲一听到，就开始烧水。料想年老的父母亲又在悄悄地等待着。

    远远地，就看到门口芒果树下站着的父亲。儿子大声喊：“爷爷。”患有肺气肿的他不敢大声说话，笑得很开心，脸上皱起山川。儿子快步前去，拉着他爷爷的手，儿子1米82的个头，把本就不高的爷爷“压”得更矮了。“又胖了！”“这叫巍峨，正在努力减了。”两人有说有笑地进屋。

    父亲又习惯坐在老位置上，左边角落放的是电视，右侧紧接着是小茶几，上面放着随手泡，平时没有泡茶，茶盘也放在那。前面是一块长形的方桌，对面有两个位置，桌子的两端放两个小凳子，刚好有五个位置。

    他拿起小剪刀，剪开一包7克的小茶包，把茶叶放进盖杯，我伸手要拿随手泡，被父亲推开，他手有些抖地冲水，顿时一阵清香起。我们一人一杯，喝了起来，此刻，太阳从山那边升高，透过窗户照进来，初夏的阳光耀眼，妻子站起来把窗户关了一小半。

    茶，一杯又一杯。我们拉着家常。父亲喜欢和他的孙子聊，聊生活，聊山外的世界。聊着自然而然就转到我儿子的婚事，而他不想这么早，要以立业为重，父亲显然有些不高兴。我马上转换话题，讲起上周遇到他以前的学生，在说他的好话。他又滔滔不绝讲起他的光荣历史，讲这他来了精神，又重复老掉牙的往事，我假装很认真地倾听。老了话多，很正常，我早已习惯他的唠叨。

    “学校走廊加固的栏杆有再坏掉吗，记得经常检查，及时维修。”他经常问这个事，“加固”之事，在他看来是很伟大的工程。

    2017年秋天，我弟弟载父亲到我供职的学校去。在办公室，我泡茶，他就坐在我的对面，和现在的位置刚好相反，说的都是学校的事情。有我的同事在场，他还摆出老资格，说要讲良心，好好教书育人，要有责任，好好配合我这个校长的工作。还说，他以前也是老师，也是校长。真的是三句不离本行。那时，突然一阵风来，教室的门窗噼噼啪啪，他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望着对面的教学楼，他突然说：“走廊的栏杆矮了，不安全，得加高。”后来，我仔细查看，果真不合格，就用不锈钢加高20厘米。我做了这事，他觉得有他的功劳，高兴得很。

    我对父亲说：“我按照你的吩咐，每周去看一次，上周发现一个地方松了，已经叫人焊接。”“安全的事，马虎不得，要时刻警惕。”他又续茶。

    门响了，是母亲回来了，儿子亲切地叫了声奶奶，妻子马上起身迎了出去，帮忙母亲把担子卸下。那担有青瓜、冬瓜、空心菜、菜豆、生姜等，是准备让我带进城的。

    “快来喝水。”他为母亲打了一大杯，她拿起，大口地喝，然后才坐下，而父亲已经向她汇报我们带了“好料”回家，其实是普通的食品，豆干、花生糖、面包之类的。我还按惯例，每月买一次县城比较“便宜”的海鳗。他说：“又买了那么贵的东西。”我说：“一斤才30多元。”父亲说：“120元一斤，我清楚。”原来善意的谎言早就被识破。

    “我去做饭。”母亲说了就起身，妻子跟着去帮忙，厨房里响起美妙的交响曲。

    中午11点半，我们围着小方桌，面对面坐着，吃起“美味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