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N03版:九日山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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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百姓酿酒家

    范惠玲

    十多年前,紧挨着我家旁是一片绿油油的菜地,整齐、漂亮,如同收拾妥帖的农妇。夏季的傍晚,我喜欢到菜地旁散步,一丛丛油菜花黄得明艳,夹着小草和花儿的芬芳扑鼻而来,一片蛙鸣不绝于耳,有种冷冷清清,世间尘外的感觉。

    不远处,有几间质朴的农家小院,同样质朴的农人。小院前,有一树栀子,纯白的花,每逢夏日就开得醉人,将整个小院都熏染得芬芳起来。这花香终还是压不住酒香,院中的气息包裹在醇香的香甜之中。

    我时常是嗅着酒香,漫步在碎花小径上,来到那小院的……

    小院不大,青砖黑瓦,简洁的石桌石椅,院子的主人是一对和善的老人,纵横沟壑的脸上镌刻下他们饱经风霜的岁月,似乎能与田园相守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但他们的生活还有一个乐趣,酿酒及品酒。

    伴着傍晚远方天边的几块橙红的卷云,那老妇人小心地从深黑的瓦罐中取出淘煮了一天,早已软糯的米饭伴着清香混着瓦罐上些许黏土的味道,一同被盛进了另一个口径较深的瓦瓮中。在一粒粒饱满的米饭上均匀地洒下白色的酒曲,粉状的发酵物薄薄地沾了一层,再反复揉搓使白曲分布均匀,揉搓至那发糕大小的饭团缩成薄薄的一层,方可妥帖地在瓦瓮中摆齐,封上稻草编成的盖子,再裹上一层厚重的棉絮,便可以开始静待那酒香酽酽的气息了。

    次日,熹微的晨光淡淡地笼在了小院的周围,经一夜发酵的糯米饭悄悄地改变,慢慢地渗出了米酒,若有若无的几丝香气已经勾起了唇齿之间的躁动。从菜地回来的老伯却一手抚着酒罐,一手挑着烟斗,微微笑着摇头说:“不急。”夏季白天的太阳热烈又毒辣,经过一天的酝酿,连酒盖的边沿似乎都按捺不住那醇厚的香气了。

    当最后一缕余晖跳进山涧时,是两位老人品酒的最美时光。

    伴着徐徐的清风,老妇人小心地打开酒盖,清甜的酒香充溢着整个小院,青白色的米饭已沉浸在了澄澈的酒水之中,越发诱人。倒上一碗形似玉梳白似壁的米酒,一缕香甜醇美萦绕鼻尖,挥之不去,暑热早已化在了这滑甜的酒水之中,留下几抹温润的色泽。两位老人举起灰褐的茶碗,相视一笑,轻轻抿一口,薄如蝉翼甜如蜜之味在舌尖跳跃,笑容在他们脸上绽放,老人的简淡生活在小院如栀子花般荡开了。

    几十米处就是那熙熙攘攘的街道了。回望小院,没有李白“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的孤独;没有苏轼“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期待,有的是陶渊明“结庐在人境”的境界,有的是“世外桃源”般诗意的田园生活。老人这种简单质朴的生活,农人这种质朴的精神世界都沉浸在小院的酒香里。

    想起那些在整日轰鸣的工厂机器生产出来的成桶成箱的米酒,似乎少了米粒的糯香、陶碗的土香,也少了几丝相伴相生的花香,没有了双手的精工细作,也少了静默的等待,怎会有如此的妙不可言呢?

    几年后,这片恬静的菜园被推土机铲了,质朴的农舍携着栀子花香埋进了土里。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取代了老两口“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生活。不知那老两口是否重新觅得一片菜园,是否又盖起一间质朴的小院,继续过那简淡酿酒品酒的诗意般的生活?

    面对现代化的建筑,那菜地、那小院、那酒香时常让我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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