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桂珠
大学时我迷王菲,一次次在白马河公园听露天舞场里她翻唱的《但愿人长久》,一次次被歌后苍凉凄婉的表达迷倒。那年的中秋夜,月儿比路灯迷人,我拉着女伴的手滑入舞池,19岁的少女心随歌声一起“转朱阁,低绮户”。白马河里月亮的倒影,圆盘一样,我抬头看不见吴刚,只见少女缥缈的梦想。回到宿舍,和死党就一瓶香槟喝到月落,其间谈了什么,现在都已忘记,想来大抵是些遥不可及的爱和俯拾皆是的闲愁吧。
婚后多年,好久不曾抬头望月,说不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对付不完的鸡零狗碎,加不完的班,一个又一个中秋夜,打开窗,再圆的月亮也忍不住带上凄凉,于是彷徨、流泪、感伤,自问月影瑟瑟,今夜谁伴我无眠。也曾傻傻想着找一个清静不着烦恼如月宫一般幽寂的所在遁居,那些年的我,月色黯淡,鸡飞狗跳的流年。
偶然的机缘听邓丽君版的《但愿人长久》,一听便爱上其声调里有别于王菲的平和、安详,把哀伤唱得如流水、如清风,是重拾的美好。当时我已人到中年,看过多遍林公的《苏东坡传》,开始走近苏轼,走近那个以梦为马四海为家的人。在密州那年的中秋夜,他想起自己宦游贬旅的遭遇,马累了,家还遥在天边,他在皓月下提笔醉书《水调歌头》。
苏轼的诗词中多有涉月,人生海海,他把自己活成了一缕月光。刚工作时我曾于贺卡上写下“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珍重地寄给远方的友人。而现在我喜欢的却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每每于无事时一遍遍用枯淡的笔墨写于宣纸上。我相信苏轼走过的路就是该句的诠释,既然明白了,释然了,那么,无论在黄州惠州或儋州,便“也无风雨也无晴”了。
我也渐渐明白,俗世里的牵绊、不舍、挚爱、欢悦、压抑、忧愤,它们便是人世的“阴晴圆缺”,此涨彼消,亘古如此。在时间的长河中,一眨眼即一生,“花长好,人长健,月长圆”毕竟稀罕,圆缺是生存的常态,也即生存本身。渺小如尘芥的你我唯有像月亮一样坦然接受人生的“阴晴圆缺”,不争不急,去面对,去迎接,努力做到“圆”而不满,“缺”而不弃,慢慢走向踏实与沉稳,那时即使天上无明月,也便心中有明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