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能

    见过无数的杉树，就连最名贵的红豆杉树王，都不及它们的风华和绝世。它们就是故乡的2棵老水杉，一处最独到的风景。

    村里东山尾的小溪桥头矗立2棵水杉，一棵在水之南，一棵在水之北。他们巨大又苍老，枝粗叶细，神采飞扬，共同见证了小村的时代变迁。小溪不过两三米宽，2棵水杉隔水对望，俨然一对情侣，相互守护、相敬如宾、日久天长。

    无数次从它们底下经过，又无数次被吸引着从它们底下经过，每每照面总觉得心灵通透，就像接受一次时光的洗礼。但凡有朋友来玩，总要带去见见它们。日暮时分，附近仅剩的几处瓦房顶上炊烟袅袅，而它们在村民的柴米油盐中互诉衷肠。斑驳的树皮，稀疏的枝叶，如同2位快掉光头发的老人仅剩的几根头发在风中飘扬。时光被拉到几百年前，谁也说不清到底是几百年，连它们都不记得，只记得一路携手走来，村里沧海桑田，爱情之旅亘古绵长。

    高中起，我便已离家，外出求学，然后工作，回老家的频次屈指可数。但每次回去总得去见见它们，就像拜访两位老长辈。去年初春回去，照例去拜访它们。天气格外好，碧空一尘不染，春意盎然，溪水潺潺。几只白鹭在他们周边的水田里觅食，但见一堆红壤土没过了它们的根部，一切似乎怎么看都不太应景。

    有一次回乡，还没来得及走近，远远望去，便觉得不对劲。走近了那一刻，空气都凝固了。一棵水杉只剩干瘪的树干，枯枝残叶在风里飘零。一时之间，根部的红壤似残血，溪水呜咽。村里咨询了专家，说是红壤土覆盖到了树皮，便开展了紧急救治，扒开了红壤土。但终究还是无济于事，枯木难逢春。相濡以沫的老水杉只剩一棵孤苦伶仃。一联想要是恩爱的一对老夫妻，一个先走了，另一个恐怕不肯独活或者存世不久，便不敢再细想。

    世上千万事，无独有偶，坏事也如此。后来再回去，另一棵老水杉也走了。心里说不出的感觉，但似乎不那么悲伤，可能因为它们终于又在一起了，可能因为在我心里这一幕已经预演过了。原本自己打算请专家过来看看它们，原本我可以发动对它们保护，但却未付诸行动，心中无限的愧疚和遗憾。那种遗憾又像是一封没寄出去的情书，爱恋成了别人的新娘。那种愧疚又像是老朋友遇难告急而又没有施以援手。

    再回故乡，途经此地，总想起他们苍老相守、葱茏向天的模样。佛说，缘起性空。一切的相遇，缘于故乡，散于故乡。人、物，犹此，本是过客，归于空幻。但在故乡里，或许它们早已矗立在乡亲的记忆里，活成了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