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春锦
开春的时候,种在小院里的一棵铁观音,冒出了一撮撮的嫩芽。虽然掩映在花草丛中,还是一下子揪住了我的眼睛。
看着那翠绿欲滴的叶子,忽然之间,我禁不住诱惑,想依着父亲当年的样子,自己去炒一泡茶试试。
这一棵小茶树,是几年前从山上一处已被抛荒的茶园里移来的,种在盆子里几年了,至今仍是小小的。摘下所有的嫩叶子,并不多,一把就能抓在手心里。
闽南乡下的暮春,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热辣辣的。下午才采摘的茶叶,一到傍晚就已经被晒得蔫蔫,散发着浓浓的香味。
接着是简单地搓揉,然后就放入锅里拿到煤气灶上翻炒。茶叶由绿色慢慢变成了墨黑色,四处蒸腾的香气也慢慢收敛进了一粒粒的茶叶里……
夜幕下的小院,我和母亲坐在石椅上,看着慢慢烧开的水,着急地期待着一杯特别的茶汤。
我平生第一次制出的春茶,少到刚好只能够用来泡一次。开水缓缓冲入瓷盖碗,茶叶瞬间在碗底舞动起来,茶香跟着慢慢飘散开了。茶汤有些轻了,还略带着一点青涩的味道,但母亲和我都喝得有滋有味。在院子里静静品茶的那一刻,父亲三十年前搓揉茶叶的一幕,又一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那时候,我们一家人都还住在老房子里。一个秋天的中午,父亲从山上采回了一小笼的茶叶,他顾不上吃饭,就开始在煤火烤热的铁锅上炒起了茶叶,时不时用他的双手去翻滚着一片片的叶子。那茶香,也像今晚一样,瞬间充溢了整个的屋子。我好像还能听到父亲当年大口大口喝茶时,汩汩的声音从他的喉间传出。
做了一辈子农民的父亲,对喝茶居然有些讲究。他总是说,要茶好喝,一定要烧甘蔗渣来慢慢地熬水。虽然我从没见过父亲这样煮水来泡茶,但却慢慢地记得,水似乎对于一泡好茶也是很重要的。
于是得闲了,我也会带上几个塑料小桶,一个人骑车到西碧岩去接山泉水。西碧岩的后山,有个常年不竭的泉眼,那清冽甘甜的泉水,捧在手心就可以喝下了。
用山泉泡出来的茶,是不是就特别的好喝了?我一时也无法回答清楚。
只是觉得,在爬山找水的过程里,可以轻松自在地去看看路边的松树,去看看沟渠里的青苔,去感受那扑面而来的爽利山风,一种欢喜就会暗自生长。
也许我们想要的不是一泡好茶,而是喝茶时的那一段自在时光。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烧水泡茶,你可以暂时放下尘世的烦忧,获得片刻的清静,和自己的心完全融合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