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蔡静琦文/图

当福建产区的PC砖以每日百万平方米的吞吐量蚕食地铺石市场，消费降级迫使甲方亲自下场比价时，三位石材“老炮”——卓加炎、李剑阳、李达彬却在水头悄然开辟新战场。在“众鑫特价仓”与“新石匠特价仓”里，堆积如山的特价花岗岩，不仅有库存板，也有色彩不均的瑕疵板。

从曾经手握大单的大货批发商，到如今深耕5000平方米特价仓的“库存管家”；从排斥镜头的中年老板，到日更多条短视频的“行业主播”，他们3人用8个微信、16个视频账号，在PC砖挤压花岗岩市场的行业寒冬里，闯出了一条“低价周转、薄利多销”的生存之路。

【断腕求生】从“大货批发”到“库存突围”

傍晚五点，位于延平大道的新石匠特价仓仍有车辆进出。李剑阳走到一批黑色板材前，上下打量后点头道：“这批货不错，一万多平方米全是柬埔寨黑。”业务室里，卓加炎正在一边给客户泡茶，一边展示手机里的视频。镜头里，1800mm×600mm的老矿芝麻黑条板堆得像小山，每平方米标价85元，“这个大料，库存不多了。”

这个由三位合伙人共同创立的特价花岗岩平台，包含众鑫、新石匠两个堆场，总面积近5000平方米，常年堆存12万平方米花岗岩条板。与传统石材商不同，他们专做“别人不要的货”：库存积压的老矿料、颜色不均的瑕疵板、切割时崩了角的处理品。在这里，600mm×600mm的海棠红每平方米仅25元，部分小规格工程板低至8.8元，价格只有常规市场的三分之一。

“不是我们想做特价，是市场逼的。”李剑阳揉了揉沾满石粉的手，语气里带着无奈。他做了20多年花岗岩生意，早年从湖北、广西的矿山直供大货，600万元的货压在仓库，每平方米卖60元，利润只有两三元。近年，PC砖突然成了地铺石的“抢食者”——这种瓷砖替代品能做到1.2米大规格，价格却比花岗岩低一半，福建产区每天出库量高达80万-100万平方米，几乎掏空了地铺石市场。

被逼到墙角的三位老板，不得已走起了特价仓的路子。“以前投600万元做大货，每平方米赚两三块；现在40万元就能满仓特价板，25元卖出去还能赚三四块！”卓加炎道出商业模式的核心——用极低库存成本和风险，撬动更高回报率。在长泰低价吃下一万多平方米柬埔寨黑的操作，正是这一逻辑的极致演绎：唯有量足够大，微利才能汇成江河。

“做了20多年，头一回这么拼价格。”李剑阳不断浏览视频里客户的留言，心情有些复杂。他曾批发的都是大货，然而消费寒潮席卷而来，中间商环节被砍，“甲方直接来挑，利润空间早被榨干了。”

望着堆叠如山的花岗岩，李达彬的算盘打得精准：“薄利靠走量，没规模就是死。”特价仓主营规格从巴掌大的300mm×300mm到15厘米厚板，覆盖屋顶砖到广场配色，核心只有两个字：周转。

务实与长久，是他们反复强调的生存信条。早期靠外地人骑三轮收“废板”，如今本地人也被迫加入特价战场。但他们坚信，当消费降级成为常态，当甲方攥紧预算精挑细选，这个堆满“不完美”石材的仓库，恰恰踩中了市场最真实的脉搏。

【中年突围】从“怕尴尬”到日更多条短视频

原本盼着疫情后生意能好转，没想到石材行业的日子越来越难。以前靠中间商牵线，利润空间还能撑住；现在甲方亲自下场选货，还拿着PC砖的价格压价。2022年，他们试着拍了几条视频，内容全是堆在仓库的板材，播放量寥寥，“天天拍石头，自己都觉得枯燥。”

直到前年，一条介绍特价板的视频意外被晋江一个工地老板刷到，对方直接带着团队来选货，签下了百万元订单。

“接到那单，整个团队像打了鸡血！”李达彬说，从那以后，三人咬着牙搞起了线上推广。“中年男人当网红？一开始连手机都拿不稳。”李剑阳翻着手机里的早期作品，画面晃得厉害，他身上的衣服沾着石粉，对着镜头干巴巴地说：“这是海棠红，25元一平方米。”身后的伙伴们要么别过脸，要么假装看货。三个平均年龄45岁的男人，谁也没想到会和“短视频”扯上关系。

三人硬着头皮日更视频，注册8个微信，16个短视频账号同步发力。为了学剪辑，他们还买了网课跟着练；为了找话题，琢磨出“老板亲自搬砖”的人设反转；拍累了就加段客户选板的场景。

16个账号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客流。有人从江西开车过来选货，有人通过视频定下整批芝麻黑，甚至有同行来“取经”怎么拍视频。“现在市场里的人见了我们，都知道是‘拍特价花岗岩的那几个’。”卓加炎笑着说，他们最近又注册了新账号，打算把不同规格的大板做成系列内容。

采访尾声，李剑阳站在花岗岩大板前，手机镜头再次亮起。“当网红？没想过。拍视频只是让人知道这里有便宜好货，能谋生就行。”

傍晚的特价仓里，又一堆花岗岩被装上货车，石粉飞扬中，李剑阳的手机响了，是个来自广东的询价电话。“25元一平方米，量够大还能谈。”在PC砖当道的市场里，这些带着瑕疵的花岗岩，和镜头前略显笨拙的中年人一样，正用最务实的方式，挣着属于自己的那份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