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华

村里的“老虎”会飞，“虎患”频频。鸡被吃了，鸭被吃了，一头小猪仔也被咬去了尾巴。那“虎”杀气腾腾，时常在我家对面山头的一棵老枫树上，一待就是几个小时，目露凶光，警觉地注视着山脚下的畜禽，伺机攫取。怎么办是好？

这“老虎”就是老鹰。我那福建山村老家的乡亲，习惯唤它“飞天虎”，或索性“飞天”也不用，让其与“山林大王”老虎平起平坐，直呼其“虎”。据村中《李氏族谱》记载，咸丰年间，在村里发现过其踪迹：一头大老虎到村头猪圈捉猪，结果被一只看家犬发现，唤来村中众多凶犬，展开虎犬大战，斗了个昏天暗地。结果，这恶虎美餐没吃着，却真真正正领教了一回“虎落平阳被犬欺”，带着伤痛灰溜溜地逃窜山林。此后，村中再也不见老虎的踪迹。

老虎不来，“飞天虎”却从来没消停过。家里的一窝鸡，从三月份15只，到五月份只剩下一只母鸡孤凄凄地带着一只小鸡。更恼人的是，“飞天虎”这厮肆无忌惮，叼走鸡飞得远远地吃还好，它偏偏飞到离我家木屋不过四五百米远的山头老枫树上，大有叫你看着能怎样的挑衅气焰。

那时，村里搞民俗活动，驱邪禳灾、祈福纳吉，总要放三响“朝天铳”，用以“震慑山魈”。父亲也有一把“朝天铳”，火药上膛，朝天点燃引线，“砰”的一声震天响，吓得我们这些早已躲得远远的孩子们屁滚尿流。那“飞天虎”也不例外，闪入深山老林，半天不见踪迹。

可是没几日，又见枫树杈上“虎”视眈眈的犀利凶光。眼见叫父亲拿铳吓“虎”无望，细心的母亲通过观察发现了一套以鹅护雏的经验。家里特意养了几只大鹅，刚孵出的鸡雏、鸭雏就由它来保驾护航。这几只鹅倒是听话，起初还想“显老大”推脱使命，被母亲拿着扫帚教训了几次，就和鸡雏、鸭雏形影不离了。别看只是几只鹅，这可绝不是好惹的主，时不时总要朝着那“虎”视眈眈的方向探长脖子叫嚣几声，仿佛在警告“飞天虎”切莫不识抬举。

家鹅尽职尽责，可是调皮的鸡鸭还是时不时就走散了，隔三岔五总有“血案”在鹅的周围发生。智慧的乡亲们又想出了新招，在房前屋后的空地

上，树上穿着各种色彩装扮的稻草人。这是管用的，与人的智慧相比，“飞天虎”毕竟只是一只会飞的老鹰。

有一天，我正吃早饭，听到邻家院子传来热闹的欢呼声：“缠住了，缠住了。”一家人立马放下手中碗筷，去看个究竟。原来，邻居大叔早晨去收渔网，把鱼解下后，没把网收下，一只在屋后盘旋的老鹰看到渔网的背后有一只悠闲觅食的小母鸡，便如同利剑一样，呼啸而下，撞入了网兜，越缠越紧。孩子们争相拿着石头木棍要上前敲打，却被大人们此起彼伏的声音喝住了：“莫要伤它命，莫要伤害它……”

就这样，“飞天虎”被放生了。孩子们期待“飞天虎”能知恩图报，给村里带来一些安宁。哪知，没几日又见“虎”视眈眈的景致。多年来，很多孩子都和我一样，有问过家中大人，为什么不把老鹰给逮了吃了。村里的乡亲话语朴实，有的说“飞天虎”是吃老鼠保护庄稼的高手，有的说“飞天虎”是吃蛇高手，能保护村民免遭蛇害，答案五花八门。我父亲说的话，我小时候就觉得最不靠谱。他说，“飞天虎”是“虎”，能护住村子上方的一片天。

不过，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愈发觉得父亲说的话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