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清秀
许是只有到了冬天,才能实实在在地触及岁月的轮廓。昨日与好友相聚,我感叹岁月匆匆的同时,陡然发现,再过几日便是冬至。冬至过后,就离春节不远了。在年前,被日子一天天催促着,直觉时光匆匆。时光又在哪呢?在时钟上,在日历中,或是行走在树梢上的月光里?我已然无法计较了,只叹息冬至的到来,便意味着年岁的徒增,也意味着要进入一年当中最冷的“数九”寒天了。
俗话说“冬至大如年,人间小团圆”,南方人都喜欢将美好的日子都用在团圆上,冬至也不例外。冬至又被称作“冬节”,家家户户都会借着这个节头聚在一起,尽情铺展美好的生活画面。
作为福州人,每逢过冬至前夜,一家人都会围在一起做“时”。福州的“时”与其他地方的“糍粑”模样相似,在制作方法却截然不同。别处的糍粑是将熟糯米放进石臼里,用杵槌舂制而成,福州的“时”则是完全靠手工揉搓而成。
母亲将雪白的糯米粉团搓成直径约2厘米的长条,再分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剂子,我们几个小孩则负责一边搓圆,一边唱着童谣:“搓时齐搓搓,依娘疼依哥,依哥讨老婆,依弟单身哥。”童谣有趣,不过不如“时”更加诱人。
福州的“时”又称作“拨隆时”。“拨隆时”是福州话,就是将开水里煮熟的“时”倒在提前炒熟的黄豆花生芝麻白糖粉制成的“时”粉里打滚,寓意时来运转的美好祝福。“时”圆滚滚的,外表香甜、内里软糯,一口咬下,Q糯无比,真是令人回味无穷。冬至当天,福州已经出嫁的女儿经常要一大早做好“时”送回娘家,以示孝道。
后来,我在泉州这座滨海城市扎下了根,这里的冬至又与福州的习俗截然不同。泉州人也称冬至为“小年兜”,过节时甚是隆重。泉州民协主席华发兄对泉港的民俗研究甚深,此番查阅他编撰的《泉港民俗风情》一书,才知道泉港的冬至有这么多讲究:泉港有“冬节不回家无祖”之说,因此,出门在外的游子,在这一天也都会尽力赶回家团圆的,可见重视之程度。
泉州冬至应节的食物叫圆子,也是由糯米制成,是古早的食物。据史料《清嘉录》记载:“有馅而大者为粉团,冬至夜祭先品也;无馅而小者为粉圆,冬至朝供神品也。”泉州人所吃的圆子,便是这种粉圆。一家大小搓出花生米的团子,还分为红、白两种颜色,红的是用“红花膏”染成。据说还有大颗的包馅的圆子母,不论是“圆仔”或“圆仔母”,因为在冬节使用,都称为“冬至圆”。不过,这种小圆子没有味道,一般是放在水里煮熟,而后放入生姜白糖做味道。相较之下,我更喜欢福州软软糯糯的大块头“时”。
泉港人在冬至的当天早晨,还要煮汤圆先敬奉祖先,而后再作为一家人的早餐。还有的人家会于餐后留下几粒,粘在门上,称为“敬门神”。他们将元宵汤圆称为“头圆”,将冬节汤圆称作“尾圆”,寓意着全家人一年里从头到尾都能一切圆满。泉港很多地方还会在冬至这天上山扫墓,出嫁的女儿也会将做好的圆子齑送到娘家,娘家人还会回一些面线、龙眼、红枣等物。可见,泉港的冬至仪式感非常隆重。
而今,我成为新泉港人,由于工作和家庭的缘故,回福州吃“时”成为不太现实的事了,这里的习俗我也无从遵循。尽管如此,我依然保持着对冬至这个传统节日的尊重和怀念。
冬至即将来了,母亲说要去买“时”粉来“拨隆时”,我告诉她,泉港没有。她觉得不可思议,那么好吃的“时”粉怎么会没有卖呢?我不知道怎么用福州话翻译这里的习俗,只能安慰她,我已经网购“时”粉,过两天冬至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搓“时”了。
冬至,对我来说,不仅是对过去的一种回忆,更是对当下生活的一种珍惜与对未来的几分期许——不论身在何处,一家人平安团圆,便是人生最好的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