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晨

    假期依然在做演示文稿、一边过马路，一边给领导回电话、面容憔悴地挤进早高峰地铁……在现代社会，大部分社会人是上班人，无论何时何地，似乎到处弥漫着“班味”。

    12月2日，《咬文嚼字》编辑部在沪发布2024年“十大流行语”，“班味”一词与“数智化”“智能向善”“未来产业”“city不city”“硬控”“水灵灵地×××”“松弛感”“银发力量”“小孩哥小孩姐”等10条入选。“班味”一词的走红，源自网文《一旦上过班，你的气质就会改变了》，“只要上过班，就会沾染上了班味，再也去不掉了。那种上过班的疲惫气质真的是模仿不出来的。”青年群体把上班人所特有的疲惫、憔悴、不修边幅等状态形容为“班味”。可一种社会现象或行为越是常见，却似乎越难透过现象看本质。

    “班味”的第一层涵义是，它成为上班人精神面貌的一面镜子。“班味”所承载的精神，往往是消极、缺乏活力的，是上班人对自身处境的调侃和自嘲，与曾经的“鲜衣怒马少年时”形成鲜明对比。根据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科研团队公布的《中国国民心理健康发展报告（2021-2022）》数据显示，中国国民的焦虑水平呈现出上升趋势，工作状态异常成为影响心理健康的一项重要因素。研究发现，工作时间与员工的焦虑水平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即工作时间越长，员工的焦虑水平越高。

    “班味”的第二层涵义是，它代表了上班人为平衡工作和生活所做的努力。有了“班味”，即意味着身份和行为特征的转变——从学生变为上班人，从课程学习变为项目执行，这是必然的社会化过程，存在于任何一个时代，只是在当下更具普遍性。当上班人的身心状态与周遭工作环境不一致，如自己虽然很上进但工作氛围很压抑、再怎么努力也很难被看见，其工作活力悄然被吞噬，工作和生活之间的边界渐渐模糊，“班味”便愈发浓烈。“班味”所指向的负面色彩，恰恰体现了上班人希望划清工作与生活的心理边界的强烈愿望。

    “班味”的第三层涵义是，它暗含了现代社会的竞争问题。竞争逻辑和成就逻辑根本上就是社会加速的核心驱动力。“班味”是愈发激烈的社会竞争所引发的种种现象之一，它的根本来源是人们对于自身处境的不满足，是人们一种想要向上流动、实现阶层跃迁的愿望。现代社会的竞争，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是必然存在的，尽管竞争中的个体是偶然的。无论是职场菜鸟，还是资深老手，竞争的意识、阶层的意识是深植于每个人内心的。这一方面使人萌生对未来的憧憬，不断发展把目标转化为现实的能力；另一方面使人脱离安顿自己情感的终极目的，陷入为了发展而发展的泥淖，这样的活动和发展就会使人陷入挥之不去的“班味”。

    然而，“班味”不应是一个负能量的词，而应是一个中性词。当我们比较幸运地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或者真切地感受到工作给自己带来思维和能力的提升时，“班味”便是五彩缤纷的，是让人沉醉和享受的，是能够引领我们通向美好生活的。好好工作也是为了获得美好的生活，美好的生活才是每个上班人孜孜以求的，是统领生命中各类目标的最终尺度，引导着人不断发展和完善。从每个个体出发，经历了职场实践的磨砺，再回到自身——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苏格拉底用其一生所履行的使命就是帮助别人“认识你自己”。每一个上班人所从事的平平凡凡的工作，于整个人类的发展史，渺小得如一颗尘埃，但于个体生命，却是一项不朽的伟业。我们应当认识到，工作是人的意志的延伸，是促进个体生命与职业生命合而为一的重要载体，是我们的安身立命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