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秀
家乡是本书,书里有每个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许多作家都爱写家乡,或从家乡启程开始文学创作,李纪波也是。
《望春风》是南安作家李纪波即将付梓的散文集。散文集有四小辑,乡土印痕、旅行印记、乡村物语和闲情偶寄,书写风土人情、花草树木、鸟鸣虫唱、旅途见闻等,字里行间散发着浓郁的乡土气息,也流淌着作者对昔时美好的缅怀、眼前幸福的珍惜和热爱。掩卷回想,脑海里是纪波以细心的观察、细微的情感和细腻的笔触徐徐铺展的画卷。不禁慨叹,纪波不仅是个用脚步丈量乡村大地的行吟者,也是用笔描绘山乡巨变的记录者,还是闽南民俗与文化的守望者。
爱与坚守,是读《望春风》的第一层感受。《望春风》扉页上写着“观山,不只是观山”,这是书的点睛之笔。观山是南安市眉山乡的一个美丽山村,有“中国最美休闲乡村”“中国传统村落”“南安著名侨乡”等美誉,村庄人文积淀深厚,自然景观丰富,涌现了一批爱国华侨和商界领袖。因此,用文字把这个不缺故事和传奇的诗意栖息地记录下来、传承下去,是件光前裕后、意义非凡的事情。纪波生在观山,长在观山,师范毕业后又回到观山,成了观山的人民教师。二十几年的从教生涯中,他驻守观山,源于他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所以,纪波写观山,很有看头,很接地气。
《望春风》第一辑“乡土印痕”里,番仔楼、雨伞厝、红砖厝、八角楼、苏式石印厝……这些百余年前留下来的古大厝有三十多座,俨然一座古厝大观园。纪波像个敏捷的猎者,游走在古厝之间,采撷一段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细数一个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让读者的眼睛,也成了幸福的猎手。慕名到观山旅游的人,要在一天里看完几十座古厝,只能是蜻蜓点水、走马观花。但纪波生活、工作在这里,热爱这里,所以有足够的时间、满腔的热情,走进古厝、贴近古厝和了解古厝。在纪波的笔下,大至木雕、石雕、砖雕,小至壁画、彩绘、窗花……那些美轮美奂、精彩绝伦的中国传统文化瑰宝,一一被他捡拾并记录在文字里。唯有热爱,可抵岁月漫长!在纪波看来,砖花是画,砖雕是诗,壁画是凝固在墙上的歌谣,遍布在字里行间,只需浅读,就能品出闽南建筑独有的魅力和深厚的文化底蕴,也能读出观山人乃至闽南华侨漂洋过海、敢拼会赢、不忘乡情的赤子之心。单是如此,《望春风》富有很强的可读性。
知情识趣,是读《望春风》的第二层感受。纪波擅长以小见大、见微知著,他笔下的事物从乡村的吃桌、炊烟、斗笠到眠床、石磨和老水井,那些旧时乡村的独特产物,桩桩件件,随着书写,一一搁浅在读者记忆的码头。观山几乎家家有侨亲,有侨就有批。为了探究侨批背后的故事,纪波走村串户,去倾听阿婆、阿伯讲古,用一帧帧镜头定格了一封封侨批、侨券、旧照,用一行行文字记录了绵长历史长河里的家国情怀与乡愁。他写闽南“乌篮”(摇篮)时,有一个场景很抓人“闽南‘皇宫起’的古大厝,住着好几户人家,晴天的时候,家人把乌篮拿到大厝榉头回廊下,就下地做农活了。天井边几个年老的阿嬷守护着乌篮,晒着太阳,脚轻轻地踩着乌篮,乌篮左右轻摇,婴儿不久就甜甜地入睡。阿嬷或吟着童谣,或念叨陈年往事,消磨着一个个下午时光。”乌篮、童谣和古厝下阿嬷的守护,早已渐渐掩埋在岁月的烟尘里,然而,一度作为闽南人童年亲情陪伴的场景,也演变成了淡淡的乡愁,在纪波举重若轻的叙述中,遥远的回忆被激活了,一扇连接现在和过去的大门被打开了。这扇门后,剃头、咸菜、旱烟、小人书、露天电影等,逐一被他驱遣于笔下,在他用文字构筑的时光隧道里,仿佛有双手引领着,让人去重新审视一件件农耕时代的器什,去端详那些被日月反复侵蚀的事物。
平实真诚,是读《望春风》的第三层感受。散文之美,不在华丽的辞藻,而在真实与自然。纪波的行文朴素,有真性情,读来如一位老者,不疾不徐,娓娓讲古;又如与山邻饮茶对谈,口齿有香。他是擅长描摹和勾画的,山、水、人、物一经他的拾掇,如同颗颗贝珠被一线捻串,看信手拈来,其实精心巧构,乡土气息和植物芬芳弥漫,让人生出绵长的妥帖和牵挂;平实的文字却蕴含哲理,猝不及防地打开读者感觉的阀门。透过纪波的文字,不难窥见他淳朴干净的内心。人到中年,最容易在这样的书页间感同身受。循着纪波的真性情,避开纷乱人潮,走近阗寂山野,岁月仿佛变得柔软,时光仿佛慢了下来,足够去体会生活的本真。
散文天生有“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好脾气,它包容一切,接纳一切。闲来无事,我也写些散文随笔,不少散文作者包括我,都在写人们共有的生活经历,或者囿于公众话题,于是散文的日常性不免越来越明显,生活色彩不免越来越浓厚,甚至被所谓的烟火气息淹没,直至失去它本应有的冲击力。作家萧春雷说:“作家面向内心写作,境界并不必然狭窄,除了拓展宽度,还有一种方法是挖掘深度——像卡夫卡、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样勇敢地抵达存在的荒野,获得一种思想的力量。”这句话时时鞭策砥砺着我,我想把它分享给纪波,这是作者之间的互勉。
心理学投射效应说,文字是内心的反映,祝愿纪波怀揣一颗赤子心,秉持本真性情,冲破题材局限的樊笼,在散文创作中有新突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