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添丁

    马尔克斯在《活着为了讲述》中写道“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我们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每一次脑海闪过这句话，我都会很自然地想起一本书——《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不同国度、背景以及性格的两个人，对人生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关注和默契，并且共同触及人类的柔软细微处。这实在是一个人类普遍层面上的有趣灵魂话题。

    1919年出生，2023年去世，享年103岁。百岁老人杨苡先生首创“呼啸山庄”译名，她不仅是“五四运动”同龄人，也是西南联大进步学子，她的百年人生见证着中国的沧桑巨变。“人的一生不知要遇到多少人与事，到了我这个岁数，经历过军阀混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以及新中国成立之后发生的种种，我虽是个平凡的人，却也有许许多多的人可念，许许多多的事想说。”十年长谈记录，百幅历史照片，百年回眸讲述，《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既有丰富的家族记忆，也有绚烂的翡翠年华，还有漫漫求学之路，更兼难忘山河古人。字里行间，亲情、友情和爱情呼之欲出，家事、时事和国事如在眼前，一切都是关于活着和讲述的完整通透诠释。

    看似平常琐碎的人生讲述，却会在某一个特定瞬间绽放出耀眼的生命光芒，展露出深沉而厚重的特殊历史分量。历史学者王笛在《历史的微声》认为“不能当沉默的大多数，必须发出自己的声音，哪怕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微弱的”“无数历史的微声交汇在一起，就可以变成雄伟的交响乐。”一段历史因杨苡先生的讲述而被深情照亮和隆重开启。聆听杨苡先生的讲述，我们看到了中国百年历史中许多值得纪念的时刻和人物，看到了巴金、沈从文、吴宓、朱自清、闻一多、杨宪益、赵瑞蕻、罗沛霖、萧珊等诸多学者文人的身影，看到了蒋介石、陈布雷等政治人物的活动印记。历史人物、历史事件、历史记忆纷纷涌现出来，不再只是停留在教科书中的一连串简单的沉默符号，他们在各自历史舞台竞相演绎呈现，正因为有血、有肉、有故事的他们，让百年中国历史可听、可感、可亲近。作为今天阅读者和倾听者的我们，收获的不仅仅是对当下生活的珍爱怜惜，更有对过去历史的亲近认可。讲述的特殊意义，还原了生动的历史情节，复活了鲜活的历史人物。

    口述活着记忆，分享人生温度。撰写者余斌这样认为，“她为历史提供的是一份特殊的见证。”“我有意无意间充当了杨先生和读者的中间人，这应该是一部可以面向一般读者的口述史。”杨苡先生已然和特定历史时代融为一体，她用回忆还原了真实人生，用讲述抵抗生命遗忘，用文字留住岁月芳华，这是一个学者和一个特定时代的水乳交融，这种相互映衬和成就赋予讲述非同凡响的力量，叩问人心，引起共鸣。“时代不是她的人生背景，她的人生就是时代本身。”《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既是当事人的人生之忆，也是生命之书，更是时代之印。杨苡先生的人生讲述，让我们记住一种温暖、坦然地活着努力，也看到一种从容、自信地活着风范。

    活着，并且真实活着，这是一道人人无法回避的题目。面对不确定的沉浮人生，我们又该作何睿智选择呢？这是生存之问，更是自我之问。活着为了讲述，讲述让活着逼近真实，以讲述的方式到达真实人生境界。加缪说过“重要的不是生活得最好，而是生活得最多”，生命终将逝去，我们也会老去，这是永恒定律。渺小如我们，高贵也在我们，因为我们可以努力通过一种温暖方式回应世界，当然也告诉自己，这样的世界和人生，我们真实来过，高贵活过，真诚讲过。

    杨苡先生真诚地相信“人生值得一过，活着就是胜利。”“Makethemostofeveryday(把每一天过到最好)。”诗人穆旦就曾经感叹“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对于我们每个普通人来说，好好活在真实的当下，好好过好各自人生，真实讲述生命故事，这或许就是活着的价值和讲述的意义吧。因此，《一百年，许多人，许多事》值得我们每个有心人一读再读、再三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