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新发

    自打我有记忆起，父亲的厨艺就很好，他凭借自身的悟性和刻苦的钻研，成功考取了二级厨师证，是我们那里有名的大厨。村里但凡有什么红白喜事，都喜欢请父亲去掌勺。

    年幼时，父亲忙于工作，家里的一日三餐大多由母亲打理。然而母亲的厨艺与父亲相去甚远，她辛苦炮制的饭菜，却让人难以下咽。所以，父亲在家的日子，是我感觉最幸福的时刻。因为哪怕是寻常的食材，经过父亲的巧手烹调，也能变成了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让人吮指回味。每次父亲下厨的时候，我总喜欢在父亲身旁看着。除了因为父亲娴熟的炒菜动作是一场难得的视觉盛宴，更主要的还是为了偷嘴。

    父亲将食材倒入锅中，油花迸裂的“滋啦”声随之响起，父亲麻溜地颠勺翻炒，锅里的菜在腾起的火光中上下翻飞，阵阵香气便乘坐着空气的船只，划进了我的鼻翼里，真叫人垂涎欲滴。一道菜炒好装盘，我便急不可耐地伸出手，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全然顾不得烫。父亲嘴角噙笑，继续炒菜。见此，我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吃得不亦乐乎。直到母亲进了厨房，数落我几句后将菜端走，我则继续眼巴巴地盯着锅里的下一道菜。待最后一道菜出锅，我第一时间盛饭上桌，开始大快朵颐，直吃到肚子滚圆，这才作罢。

    时光是只橹摇的船，咿咿呀呀，咿咿呀呀，这边还没注意，它已摇过一片水域去了。长大后，我在城里安了家，整日为了生计奔波劳碌，平时难得回家一趟。遇到节假日要回去，父亲总要提前在电话里询问我想吃什么菜，他好提前做准备。无论工序多么复杂，过程多么艰辛，父亲总会尽力满足我。临离家之前，父亲总要给我备上许多好吃的。这个袋子里装白斩鸭卤味，那个袋子装肉丸子灌肠，直至塞满小车后备箱。看父亲那架势，恨不得把他自己也塞到袋子里，让我带回城。

    今年“五一”小长假，我带着妻儿回到老家，父亲照例下厨做了一大桌子我们爱吃的菜。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饭时，我无意间发现父亲伸出去夹菜的手竟哆嗦得厉害。我这才意识到，父亲已是年近耄耋的老人了，早已不复那在灶前干脆利落颠锅抡勺的年轻模样。以前我总以为，山不朽，水长流，父亲永远是那个父亲，永远有着饱满的爱，供我吮吸。而事实上，父亲犹如一棵老了的树，在不知不觉中，它掉叶了、光秃了。想到这里，我眼眶里溢满了泪水，为了不让父亲看到我的窘态，连忙低头假装吃饭……

    父亲的爱是厚重的，虽不曾说出口，却深藏在那个狭小又闷热的厨房里。父亲在勺子的挥动间不遗余力地流露着对儿子的爱，那不再灵活的双手生出的却是最细腻的柔情。这份父爱让我泪流满面。我想，厨房里的烟火气，一定就是人间最绵长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