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安阳
岁月悠悠，转眼又是一年。
今天，又走上这条熟悉的路，躁动的心似乎也找到了归处。由于疫情的原因，我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回家看望我的母亲，每次给她打电话，她都是先把我身边的人问上一个遍再自顾自地说着东家长李家短。虽然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也从不会打断她，只是微笑着听着她说。当她问我主意的时候，我总是习惯性甩出一句“您看着办就行”。最怕的就是给她打电话听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每次电话打不通，我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马上飞到她身边。
路的尽头，是一座再熟悉不过的老宅子。我的脚步不由得变得轻快起来。就像30年前，每到日落时分，我就会背着书包迈着大步往家走，想快点见到母亲，快点吃上她做的饭菜。推开门，迎上来的是母亲满脸的期盼与感激，仿佛我的归来是上天对她的恩赐，想到这儿，我内心十分懊悔。古人有“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而深谙其理的我却无法做到。一次一次地远离她的身边，让她惦念，让她担忧。因许久未归，才发现母亲的头发已然全白，在阳光下丝丝银发闪着亮光，仿佛诉说着无法逆转的时光。母亲的头发白了，却打理得整齐；衣服有些泛白却干净合体；屋里摆放的依旧是几十年前的老旧家具，散发着时光发酵的芬芳，静静地靠着墙壁，不染纤尘。时光流逝，容颜易老，可母亲的生活习惯却没有一点变化。
母亲呆呆地望着我，几秒钟的目光交会，我便卸下了所有防备。家庭的苦恼，工作的心酸，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全被母亲看穿。看穿了她也不会多问，她只是用她的方式，拍拍我的肩膀，接着又忙碌起来。她翻箱倒柜地给我拿吃的，像上了发条似的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这个是你爱吃的，你们那边买不到”“快尝尝这个，我今早炖的，就等你回来吃”“对了，前些天你姐给我带来的，我这牙咬不动了，你走的时候全带回去”她一股脑儿地把平时省下的“好吃的”全堆在我面前，仿佛我还是当初那个喜欢扎进她怀里要糖吃的孩童。她看我不吃，急着说：“尝尝，快尝尝！”看着她期待的目光，让我不由得想起30年前，那时候我随母亲上街，街边的小吃吸引着我，但我不敢说，我知道母亲兜里没几个钱。可是细心的母亲已经洞察到我的内心，把我领到小吃摊，点了一份放在我面前，“尝尝，快尝尝！”我吃了一口，果然好吃得不得了，又跟着吃了几大口，突然一抬头看到母亲笑盈盈地看着我，才意识到母亲自己并没有点。“妈，你也吃！”我把碗推到她面前。“妈不饿，再说了我也不喜欢。你在这儿好好吃。吃完去街对面的店铺找我！不要乱跑。”母亲说完溺爱地摸摸我的头发起身走了。年幼的我望着母亲的背影不明原因地湿了眼眶，我明明听到了母亲肚子“咕咕”的叫声……
我这边刚把吃的放在嘴边，一抬头她又转身出去了，一会儿拿着一件崭新的衬衫走了进来，“我和邻居去展销会，给你买了件衬衫，你试试，上班的时候面对这么多的孩子，要穿得体面些！快试试，我还是按照印象中的尺码买的，也不知道你最近胖了还是瘦了……”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我喊住她，“妈，您真是，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我这么大了还给我买什么衣服！”“你小时候，我没钱，你喜欢的我都买不起，没少让你用哥哥姐姐剩下的。”母亲有些懊悔地叹了口气。我心里非常明白，她那时候辛苦赚的几个钱都用在了什么地方。陈旧的书柜上摆放的一本本纸张泛黄的书籍，全是用母亲的血汗换来的！所以，我们姐弟能有今天的成就，全要感谢我的母亲。拉她坐在我身边。她又开始问这个问那个，前言不搭后语，却又顺理成章，如此自然。
吃过午饭，母亲又拿出许多准备好的礼物。我问她这是做什么。她说：“你都好久没回来了，我怕你想不到，提前给你买好了！我跟你去街坊邻居那儿转转去，大家经常打听你，你小时候……”母亲一边整理一边回忆着往昔。在我的印象里，母亲一直和邻里相处得十分融洽，记得有一次家里只剩两碗米，母亲还是让我端着冒尖儿的一碗送给邻居，可是邻居还回来的却是平平的一碗，为此我很生气，母亲却说：“还还什么啊，你们娘俩日子也不好过！”就这样，我随母亲拜访几户邻居，通过邻居和母亲的对话我才知道她近来身体不太好，还去了医院，只是这些她都瞒着我。
幼时家贫，兄弟姐妹又多，母亲为了将我们抚养长大，让我们成长为一名对社会有用的人，整日操劳，因此身体落下了许多顽疾，而现如今，我们一个一个都在事业的拼搏时期，对她的照顾显得格外少。我再次提出要接母亲同住。她却容不得我和她商量，一口回绝了。她留恋这座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房子，离不开这些互相帮衬了几十年的老邻居，更主要的是她想为我们守住一个家，不是我家，不是哥哥家姐姐家，而是我们的家。我退而求其次，想帮她请位阿姨，她依旧倔强地不肯，她说要把钱用在刀刃上，再说她一个人自由惯了。每每谈这个话题，总是以母亲的一句“没事多回家看看就行了”结尾，30多年来，没有一件事，我能拧过她。
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勤劳善良的平凡女人。她宛如我生命中的一盏灯，照亮我前行的路，给我光和热，给我留下了世间一切美好的记忆！正因有你，心才有了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