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诗炳

    父亲是一位文盲，据他自己讲述，他连小学三年级都没读完就辍学了，而后成为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可能是吃过没文化的苦，不希望子女再走他的老路。于是，在我的求学生涯里，他常常有一些执着的举动，让彼时的我无法理解！

    上小学时，父亲每天坚持默默守候在我的身旁，看着我上下学，陪着我做作业。年岁渐长，升入初中以后，因为有了夜自修，我庆幸着终于可以挣脱父亲的“魔爪”了。但是，父亲坚持每晚等我放学回家，才肯去休息。彼时年少，竟把父亲的这些举动理解为“咸吃萝卜淡操心”，并为此闹过不少情绪。可是，父亲仍不为所动！

    有一次，正值学校水痘高发季。仲夏清晨，我睁开惺忪的双眼，隐隐约约感觉到身体有些异常地发痒。我仔细检查，发现自己的胸前竟莫名其妙长起水泡。迷迷糊糊的我瞬间精神抖擞，大声喊道：“爸，快来啊，我是不是长水痘了。”父亲闻声赶来，把我的前胸和后背都仔细检查一番，然后马不停蹄地带我到诊所。

    当确诊长水痘后，父亲眉头紧锁，而我却暗暗窃喜。因为我事先得知长水痘有很多禁忌，尤其是不能吹风，也不能晒太阳，否则会加重病情。因此，也就理所应当地窝在家里养病，不用上学。于是，我趁机向父亲哀求说：“爸，我长水痘了，就不去上学了吧？”父亲的脸马上耷拉下来，严肃地瞪着我，缓缓说道：“吃下药，熬点凉茶喝，很快就没事了！”“可是，大家都说长水痘不能吹风晒太阳的。”我硬着头皮抗议。“就算包裹着棉被也得去上学！”屋外，太阳逐渐升高，蔓延的热气聒噪了树尖的知了；屋内，父子间相对无言，空气仿佛一瞬间凝固。是父亲率先打破了沉静，他先开口唤着我喝药，然后走到衣柜前，翻找出秋冬才穿的长袖衬衫，而后又拿来了雨伞。我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过父亲递来长衫和雨伞，顶着烤炉般的天气，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学校方向走去。

    祸不单行，在我水痘痊愈的半年后，又赶上了红眼病。同样是早晨醒来，我发觉眼睛干涩，眼睫毛处糊着一层厚厚的眼屎。我起身来到镜子前，艰难地睁开眼眸，瞥见眼球泛红。我唤来了父亲，告知他这情况。父亲不知所措，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翘望着屋外严寒的天气，我居然鼓起勇气提道：“爸，眼睛睁不开，也看不清路，看不到黑板，今天就不去上学了吧？”听此，父亲立马跳起脚，大声应道：“不去上学怎么行，看不清路，我背你去学校；看不到黑板，坐在教室听课也好。”言罢，我低下头，无言以对。又一次，我在父亲的坚持中败下阵来。那次，我在患有眼疾父亲的搀扶下来到学校，戴着黑眼镜，仅靠耳朵听着课。上课的内容我记不清了，但是我依稀记得，是父亲用宽厚温暖的手掌搀着我，蹒跚地走过三次日升日落，路途虽不远，印象却历历如昨！

    或许，父亲的执着太简单纯粹，不足以成为一个条缕明晰、哲思蕴藉、标榜后世的家教典范。但点点滴滴，丝丝缕缕，却饱含着浓浓的最丰赡的情怀，一直影响着我的成长。

    而今，我走上工作岗位，在三尺讲台上，执教着一群少年。每当遇到孩子们在找借口不想学习的时候，我脑海中总会浮现父亲的身影，后知后觉的我，这时才理解当初父亲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