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新发

    记得上小学后，为了逃避午睡，我总向父亲谎称有作业要完成，然后早早溜回学校里。一天中午，我一撂下碗筷，便匆匆往学校赶，成为班里第一个到校的。穷极无聊之下，我开始寻找解闷的法子。我目光梭巡一圈，最终落在黑板上。在黑板上写字，这个念头一经产生便不可遏制。几乎就在同时，我决定了，写语文老师的名字。

    廖老师的名字向来是一个忌讳，一个学生无论如何也不会无缘无故地使用老师的名字。再加上廖老师平时管教我们很严，同学们都对她又敬又怕。正因为忌讳，因为害怕，我决定写老师的名字。

    我兴致勃勃地来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开始饶有兴致地在黑板上书写。其间有好几次，因为用力过猛的缘故，手中的粉笔突然折断。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什么也阻挡不了我对禁忌的挑衅，什么也阻挡不了我对恐惧的挑衅。我心花怒放啊。

    我要说的是，我很快完成了我的杰作。“廖素珠”三个字被我以不同颜色的粉笔，或工整或潦草的字体，一遍又一遍地写在了黑板上。大功告成之际，我喜滋滋地跑到班级后面，远远地欣赏起自己的大作，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廖老师突然走进教室里，她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让我紧张万分。她皱着眉头走上讲台，就站在自己的名字前。庆幸的是，她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瞟向黑板。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的学生在乐什么。她有些狐疑，因为她学生表现很不正常。

    但廖老师到底也不知道我干了些什么——她都站到黑板前面了，但凡她转头看一眼黑板，我所做的一切就全部暴露了。谢天谢地，她拿着自己的水杯走了，我干坏事了，而什么后果都不用承担。

    后来，廖老师给我们讲苏东坡的《题西林壁》，讲到“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坐在下面，突然想起那个“遥远的午后”，我的小心脏都拎起来了。我偷偷地笑了。这两句诗不用她讲，我有着深刻的体会——我曾经亲手将廖老师送到“庐山”上去，她自己都没能认出“庐山”。

    多年后的一次小学同学聚会上，廖老师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却仍应邀前来。聚会结束了，廖老师单独把我留了下来，她拉着我的手，殷殷地嘱咐道：“现在你也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希望你做一个心中有爱、眼里有光的老师，无愧于‘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这个称号。”廖老师的一番话，让我深感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

    之后，每每讲到苏东坡《题西林壁》这首诗，我总会忆起童年时在黑板上写老师名字的那个午后，想起老师对我谆谆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