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土龙

    清风送暖，陌上花开，又是一年龙抬头！水面田间，和风细雨中，横飞斜掠的燕子呢喃细语，用双尾轻快地裁剪着一道道明媚的春光。燕舞迎春的盎然生机让人心生欢喜，可我却有些怅然若失，因为我等待多年的燕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2016年农历二月二过后，祖父叮嘱我收取悬挂在廊下的红灯笼。没承想，其中的一个灯笼口上竟筑有一盏小碗大小的新鲜泥巢。祖父说，这是早春归来的燕子营筑的新巢，衔泥不易，且留着它吧。于是好奇地留心观察，筑巢的果然是对玄衣紫颈的家燕。白天，紫燕成双结对衔来田泥，加筑着燕巢；夜里，它们时而交颈而眠，时而并排而立，憩息在廊下的灯线上。

    这一年清明节过后，祖母溘然长逝，待安顿好已经是谷雨时节了。一次不经意的抬头，突然发现从燕巢伸出了三个乌黑的小脑袋，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淘气地瞅着行经的路人。多么伶俐可爱的小燕子！这春之精灵，就像从连日灰冷天空突然穿射而出的金色暖阳，照亮了我黯淡许久的心情！

    乳燕初生，唧唧待哺。两只成燕刚一回巢，迎接它们的是那三张永难填饱的嫩黄大嘴。白天，成燕罕有停留，穿针引线般捕捉着蚊蝇育雏，夜里常常在燕巢一里一外相望守护着。

    夏初，暑热日盛，乳燕渐长，燕巢已经很难容下它们。雏燕学飞的时候也到了，成燕干脆带着雏燕弃了燕巢，飞到了街头的电线杆上。不久，雏燕学会了飞翔和捕食，它们一家子停歇在电线杆上，融融洽洽，呢喃细语着，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待到仲夏，三只雏燕学会了独立生活，离开了成燕。夜里，栖息在电线杆上只剩两只成燕了。

    同年9月，超强台风“莫兰蒂”挟风带雨席卷了整个闽南。风停雨住的那个清晨，廊下的街头横躺着一只死去的燕子；其旁有一只燕子啄理着死燕的羽毛，唧唧啾啾个不停，似乎是在呼唤，也是在哀泣。燕犹如此，人何以堪？来往的路人目睹这一幕，都感叹不已。那天夜里，栖息在电线杆上的只有那只孤燕了。

    深秋，飘落了几场秋雨。我的窗外，就是孤燕独栖的电线杆。寒冷的雨夜，看到只身在凄风苦雨中静默着的孤燕，我满是心酸，只能默默地凝望着——我怕开窗或者开灯都会惊扰到它的孤独！几场秋雨过后，天气一天凉似一天，我不免有些担心这只离群索居的孤燕。还好，初冬的一天，孤燕加入了集结的燕群，终于飞往温暖的南方。孤燕南飞，我却在期盼它来年春天能顺利归来。

    2017年农历二月二，燕子却还没有归来。对于燕巢的去留，祖父恋恋不舍地说，“燕子归来寻旧垒”，还是留着它吧。这一年清明过后，祖母过世刚好365天，冥冥之中似乎有着约定，祖父也与世长辞了。

    那个春天，从立春等到谷雨，燕子都没有归来！

    从2017年等到2022年春天，那似曾相识的燕子都没有归来！

    南朝梁卫氏《孤燕诗》写道：“故人恩义重，不忍复双飞。”或许，南国归来并不难，难的是孤苦伶仃时要独自飞越相思那片海！

    暮去朝来待燕归，昨是今非人不知；落花时节空怅望，怕得年年青衫湿！芫花半落，松风晚清，昔人已逝，言犹在耳，只是我的燕子你还会归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