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超连
人物 林肃斋
林肃斋,乳名标舍,讳朝阳,康美福铁村福水乡三房角始祖。生于清雍正辛亥年(公元1731年),卒于嘉庆戊辰年(公元1808年),享年78岁。林标舍生于官宦家庭,从小聪敏好学,然而他志不在仕途,弃文从商,成为富甲一方的商人。乾隆年间,他建造了标舍石堡,多次抵御土匪入侵。
遗迹 标舍石堡
标舍石堡建于清乾隆年间,为福水商人林标舍所建,故称“标舍石堡”。石堡占地面积600多平方米,高约12米,墙壁厚1米。内部结构分为上下两层,建筑左右分设一个楼梯,上有一圈跑马道,院内有一口水井,四周墙壁设多个瞭望哨口和枪眼;大门设二道门,中间有水、旱间,用于防水、防火,结构奇特,是座易守难攻的建筑。
夏,艳阳高挂,树隙间虫鸣鸟唱,此起彼伏。
北回归线偏北,南安正在经历入夏以来持续时间最长的高温。炽热的白昼,让人对清凉心生向往。这个时候,没有什么地方能比一处有山有水的乡村更适合寻觅一抹清凉了。
挑一个阳光不那么“热情”的上午走进南安市康美镇福铁村,既看山看水,也体验乡土民情。这是一个沿溪而建的美丽乡村,静谧而闲适,看着村里缓缓流淌的溪水,时间仿佛比外界走得都慢。村里的老人说,到福铁村必须去标舍石堡看看,方不虚此行。
于是,我们在一大片闽南大厝和红砖民房的围绕中,找到了标舍石堡。始建于清代乾隆年间的标舍石堡,位于福铁村福水自然村。这是一座和闽南建筑风格迥异的建筑,200多年过去了,它在村里依旧是别样的存在。
在村里人的眼中,这座别样的石堡,封存着一段段福铁人抗击土匪的英勇历史。走进石堡,旺盛生长的树木杂草和石墙的雄伟沉重形成鲜明对比,墙石斑驳,以手触之,仿佛瞬间拂去历史的烟云,一段往昔的奇人奇事穿越至今。
标舍古堡
不论是唐宋年间的庙宇,还是17世纪的古堡,古老建筑永远有着巨大的魅力。它们印证着过去的时代,也告诉人们,世上并没有什么能永存。
而标舍古堡,却似一段不朽的民间传说,又一首悠悠荡荡的陈赋古诗,见证了200多年来帽笏山下福水自然村的历史演变。
福水自然村原名洛水村,村里每一户人家门前,“九牧传芳”的大字匾额十分醒目,这里聚居着400多户清一色的林氏人家。
今年84岁的林广明老人,是福水村一名退休的老校长,也是林氏家族里一位德高望重的宗长。对标舍石堡,他有着很深厚的感情。每每有人到访,他总会拉着访客到石堡走上一遭。因为这座石堡不仅藏着老人们儿时的欢笑,更在土匪横行的年代里,给过村里人踏踏实实的安全感。
“石堡虽然是花岗石建造而成,但在以前,我们管它叫‘土楼’。”广明老人的一番话令我们有些不解:既然是用石头筑成,何以要唤作“土楼”。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依稀能在高处的石壁上看到剥落的红土印迹。听老人讲,标舍石堡所用的花岗石都是从不远处的帽笏山上就地取材。但在那个年代,要搬运这么多花岗石谈何容易,这些石头,都是用红土堆高,一块一块摞上去的。
走进这座废弃石堡,四四方方的围墙,已经没了屋顶。低矮处的每一方墙石都布满了青苔,高处的墙壁几乎都被薜荔果藤蔓包围。花岗岩铺成的石头地板缝隙间,也长满了齐膝的杂草,仅留下一口古井和几根断柱。
很难想象,这里曾是一座两层古民居建筑。但在老人的讲述中,石堡曾经的模样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一座以石为主,配上木材的两层房屋建筑。外墙砌石垒叠,内屋以木柱、木板为主,配上石板柱,左右两边都设有楼梯,上面有一圈跑马道,院内有一口水井,四周墙壁设有石窗,瞭望哨口,还有枪口。石大门设二道门,中间有水、旱闸,用于防水、防火,结构独特的双层石堡房屋,是一座易守难攻的石墙城堡。
不论是大门的防护,还是内里的防御工事,不难看出石堡建造之初的匠心巧思。这样一座易守难攻的建筑,兼具居家和抗敌的功能。在战乱和土匪横行的年代,固若金汤,能保一方村民平安,不得不说是村民的一大福祉。
抗匪旧事
四季变换,朝代更迭,200多年间,这座被风雨侵蚀却屹立不倒的石堡,在历史的长河中扮演着记录者的角色。
遥望四周墙壁上的瞭望哨口与枪眼,金戈铁马纷至沓来,江湖里刀光剑影风云变幻的场景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呈现。而如今,日光之下并无鲜事,风起草曳,虫鸣鸟叫之中,这种安宁与那远去的历史形成鲜明对比,更令村民怀念石堡的建造者林标舍。
时光回转到200多年前的清朝雍正年间,林标舍在那个年代绝对是一个“异类”。
林标舍的祖父林奏功,于清康熙庚辰年(公元1700年)登进士第,任四川黔彭营游击副总府事。林标舍出生于书香仕宦门第,却从小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说法嗤之以鼻。
相反地,对于“商能致富,商胜于工,商胜于农”“工字没出头,商字叠大楼”这些俗语,他却铭记心中,并付诸行动。尽管很多宗亲对他弃文经商的做法感到惋惜。但他坚定自己的信念,坚持走从商致富的道路。
最初经商时,他只是个挑货担下乡叫卖的“跑担子”。他凭着脚勤、嘴甜、心善、买卖公平、薄利多销等,博得大家的称赞。因此,他的生意渐渐做起来了。
慢慢地,“跑担子”已经无法满足客户的需求。为此,他便从“跑担子”兼做“开行坐店”,在泉州南街一代做起了零售兼批发,还雇人帮忙照料商店,货色越卖越齐全。没多久,他成为乡里有名的富翁。
标舍致富后,仍不忘穷苦的宗亲,他乐善好施,少则赠衣济食,多则资助建屋,赢得乡人的口碑传诵。
和大多数人一样,经商致富后,标舍开始建大厝。他在村落的中心位置,建起了一座五间张加双护厝的传统闽南大厝。但传统的建筑,虽然满足了居住的要求,却常常受到外敌的侵扰。
那时候,距离村落一两公里的葵山上,有一个铁尖寨,寨子里住着一窝土匪。这窝土匪,常常下山烧杀抢虐。普通人家都难逃劫难,标舍这样的当地富商,更是他们抢虐的重点目标。
为了保护一家老小的安全,也为了村民们的安危,林标舍决定修建一座石堡,用来抵御土匪的侵袭。
那时候村里仅有100多人,大家挤进石堡内绰绰有余。“老人、女人和小孩都躲在房间里,男人们就在跑马道和墙角边,对抗土匪。”林广明说,双重防护门,将土匪阻隔在外面,村民们用抬枪,对着他们射击。
有一次,土匪来袭,村民们纷纷躲进石堡内。为了抢夺财物,土匪开始对村中一户人家的大门放火。距离三四百米外的石堡内,大家见状非常着急。几个村民合力,从石堡2楼向远处开了一枪。没想到,这枪开得非常准,直接打到正在燃烧的大门上。土匪们见状,仓皇逃走。
这次抗匪,成了一件奇事,在村子里传开,一代又一代的福铁人,听着这则故事长大。这个大门上,自此也留下了一个拳头大的弹孔,直到几年前重修古厝时,才将大门更换。
迎来新生
岁月更迭,石堡雄浑的身影里承载着福水自然村村民的斑驳记忆和流转时光。每一个当下,都是层层青苔的堆积和时间的沉淀,每一个未来,都紧紧系着过去的一木一石。
新中国成立后,随着土匪被彻底清剿,石堡的防御功能也跟着丧失了。石堡成了林标舍后人居住的场所。直到上世纪50年代末,石堡遭到毁灭性的破坏。那个年代,政府号召大家养猪,养猪需要猪圈,一些建了新房的标舍后人,便回到石堡内取石材。那些花岗岩做成的石柱子,被一根根砍断,做成了猪圈。
失去了柱子的石堡内部,塌了下来,自此便荒废了。野草渐渐长高,古井也被断瓦残渣所填埋。上世纪80年代,石堡也曾作为种养木耳菌菇的场所被加以利用,但无一例外的是,后来都被废弃掉了。
几年前,福铁村开始规划发展乡村旅游,整合村里的资源进行开发建设。后工业时代,旧式的田园生活和有着历史积淀的石堡,成为都市人群的向往,拥有200多年历史的标舍石堡,也因此成为美丽乡村建设的景点,迎来新生。
石堡内的杂物被清理了,地板也用旧石重新铺就,为了营造“废墟”感,村里人还在地上撒了草籽,营造出一种杂草丛生的感觉。石堡也因此成为很多旅人到访福铁村的必经打卡点。专家、学者相继来此调研考察,摄影爱好者组团到此采风掠影,游客纷至沓来,古堡又充满了生机。
美学家朱光潜说过,年代的久远常常使一种最寻常的物体也具有一种美。但对我们大多数人而言,见山是山,见海是海,进入这座石堡,虽然年代久远,看到的仍旧是石头,不像史学家或者艺术家,能在墙石的温润中,触摸出几许历史的厚重。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透过石堡,看到前人非凡的智慧和巨大的辛劳,不管这座石堡破败于兵燹还是天灾,抚残体以思整体,都会引起今人的敬畏,并由此产生心灵的共鸣。或者与其说我们敬畏这座石堡,不如说我们在敬畏历史的浩瀚和辽阔。
图片由本报记者黄奕群拍摄,感谢林广明、林双雄对本次采访的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