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超

    又到了荔枝成熟的季节，看到荔枝树上挂满红彤彤的、压弯了枝头的荔枝，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小时候吃过的那半颗陈五郎荔枝。

    我五六岁的时候，一个叫作李戊己的堂叔，拿来一颗像芒果一样大的荔枝，剥开壳，撕下一半的果肉给我吃，他吃了另一半。我感觉这半透明的、凝脂似的果肉特别香，特别甜，与普通荔枝不一样。戊己大叔告诉我，这是陈五郎荔枝，是他从五阆山中摘来的。这棵树是陈五郎亲手培植的，活到现在已经很老了，快要死了，结下的果实很少，只有十几颗。它就隐藏在大山密林深处，很少有人可以找到它。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陈五郎是什么人，长大后才从大人的口中了解到，他是宋朝人，担任过幕府参军，因对当时的政治不满，从河南光州固始县迁到安溪湖头西面的一座大山上隐居。陈光绪在兄弟中排名第五，因此别人都称呼他陈五郎。他为人乐善好施，仗义疏财，看到周围的百姓无衣无食，日子过得艰难，他时常掏钱周济他们。可是，他不再当官了，再也没有俸禄，以前的一点积蓄很快就花光了。他也要生存，就做起了教书先生。村里的孩子一到农闲时节，就来到他家里读书。他不收学费，可村里人拿蔬菜、茶叶、鸡蛋送给他，使他勉强可以度日。

    陈光绪不给孩子们讲四书五经，而是给他们讲《齐民要术》和《茶经》，因为他本人已经十分厌恶官场生活，也不敢巴望穷人的孩子可以通过科考去当官，他认为村民们只有把地种好，才能活得好一点。虽然他没有当过农民，也不会种地，可他跟村民们谈起农事来却头头是道，让村民心服口服。

    茶季到来的时候，孩子们都要回家帮忙采茶、制茶，不能来他家里上课，他闲来无事，就跑到村民家里看人家制茶，也帮着干活，慢慢地，他自己也学会了制茶，而且他做出来的茶叶比别人好。他一下子成了制茶高手，村民们反过来向他学制茶。村民们听了他的建议以后做出来的茶，比原来做的好得多了。

    陈光绪死后，村民们为了纪念他，就把他生活的这座大山取名为陈五郎山，又因为陈光绪号五阆，所以也叫五阆山，简称阆山。

    听说陈光绪临终的时候，反复交代儿孙要读书，但不要去当官。因此，耕读传家就成了陈家后代的传统。我曾经跟他们中的一些人有过接触，我发现，陈家人种地特别讲究，而且男女老幼都掌握果树嫁接技术，这也许是出于家族传承。

    上个世纪，陈家曾经出过一个农民育种家，叫陈罗庚，他在上世纪50年代成功培育了甘薯“新种花”，该品种在上世纪60至70年代成为福建省甘薯主栽品种，年种植面积100万亩以上。陈罗庚被授予福建省先进科技工作者称号。在粮食缺乏的年代里，“新种花”甘薯让家乡人民渡过难关，老一辈农民谈起“新种花”，没有一个不对陈罗庚感恩戴德的。可是，要是有人告诉你，陈罗庚是个文盲，他小时候因为家里穷，没有进过一天的学堂，你可能会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虽然陈罗庚没读过书，但他13岁开始就跟父亲学习培育薯苗技术，他的研究探索精神，跟家族传承有关。

    上世纪80年代，我曾经和几位朋友踏遍阆山的各个角落，希望能找到传说中的那棵陈五郎荔枝树，却没有结果。

    我十分怀念小时候吃过的那半颗陈五郎荔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