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彦豪
“好的,我马上到!”过了一会儿,外卖小哥很快地把一个便当盒送到你的面前,盒饭还热腾腾的,有肉、蛋、鱼和汤,菜品十分丰富。然而最初的便当,极为简陋,顶多是几个手握饭团,再添些许酱菜而已。
每当我看见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从身旁奔驰而过的时候,我的心里就突然为之一振,因为我们那个年代的生活,并不知什么是便当,怎么吃都吃不饱,更别说什么是美食了。我觉得若能像郑板桥过着“白菜青盐糙米饭,瓦壶天水菊花茶”一样简单的生活,可幸福了。
“你饿了吗?”这是新时代饮食文化符号。三合面,在我们生活中,曾经风靡一时,百年美食,风味小吃,如今已慢慢地被人们淡忘了;若想留住泉州地道传统小吃,就从一碗三合面开始。
此食俗颇有历史渊源。早在明末清初泉州人已经懂得制作三合面,并作为一种行军干粮。据《调鼎记》记载:“酥糖”的制法和三合面有相似之处,酥糖:米糖一斤,白面两斤,先将面粉入锅,微火炒,然后将糖掺入面粉内,俟米糖软,与面粉同揉……本来“酥糖”是一种食物礼品,吃后能让人有饱腹感,于是,三合面便成了舌尖上的乡愁。据说当年倭寇入侵福建,泉州百姓们为支援戚家军抗击倭寇,把炒熟的葱头、芝麻、白糖掺入面粉中,作为战士们行军干粮,随身携带,俗称“布袋炒面”。戚家军有了粮草辎重,从而为击败倭寇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胜利得益于一种小吃,从中可见“三合面”的威力并不亚于刀枪剑戟啊!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三合面算是比较奢侈的食物。我记得在泉州中山中路的通政巷口旁边一家粿炊店有三合面。这家店铺店面不大,有七八张桌子,门口放着煤炉和一个玻璃柜,柜台内有油条、满煎糕、碗糕等满满当当的小吃食物;还有三合面、奶粉、绿豆、豆花、豌豆和蚕豆装了一罐罐像花朵绽开着。煤炉上架着一个大水壶,水滚开了,“吱吱”声一响,服务员用汤匙舀取两下三合面放入碗中,然后提起大水壶往碗里一冲,搅拌均匀成糊状就可以吃了。三合面卖得也不贵,有时肚子饿了,来一碗三合面,那香香甜甜的味道,让安静的味蕾生动起来,像奔涌的暖流寻找你的海洋。那时候,走过这家粿炊店时,我经常摸一摸口袋,若没有硬币,咂巴咂巴嘴都不敢进店。其实,穷不是过错,只有劳动和智慧才能改变生活。
但我知道,母亲也会做三合面,她的烹饪手艺不错,“纤手搓来玉色匀,碧油煎出嫩黄深”。除了逢年过节做几道家常菜,她做的三合面,会飘出猪油鲜香,感受面粉的香甜。其实,三合面的食材很简单,只需要面粉、糖和猪油就可以做了。一次我看见母亲将一盆面粉放在蒸屉蒸熟后,再倒入热锅翻炒,左搅右翻,用手炒得似拨浪鼓;然后加入糖和猪油炒熟。她说,晾凉了,这样就可以食用。母亲制作的三合面,味道甜软可口,油香四溢,有时吃完舔舔碗还想吃,真是让人余味未尽。我上山下乡的时候,每次有知青来我家探访时,母亲总是让知青带给我一大包三合面,还有虾皮和黑豆豉。母亲在信上说,儿啊,干完农活回来,你若饿了先泡三合面充饥,咱家里穷,也没什么东西给你,三合面是最好的美食。我一时羞窘得说不出话来。
心微动奈何情已远。想当年,母亲的三合面像一泓甘泉,滋润着我成长;又像一盏油灯,照亮着我艰苦的生活;一路走来,让我度过汗水和泪水交织的知青岁月。
如今对于不少人而言,三合面只是一份香甜的回忆,而它却是我舌尖上的乡愁。在一个周末,我来到泉州西街,好久没吃过三合面,母亲已去世多年,然而,三合面的葱香、油香、芝麻香却勾起了我儿时的食欲。走入一家老店,难忘的古早味,我要了一碗三合面。老板已是花甲之年,他说起普通话,还夹杂着一口地瓜腔。他说,自己制作三合面已有30多年了,看他取来一只阔口浅肚的碗,再取两勺三合面放入碗中,冲入烧开的滚水。那一股香甜的古早味,顿时让人口舌生香。搅拌均匀后,我舀上一勺放入口中,真是又香又浓,又一勺一勺地吃着,仿佛佳作愈读愈觉津津有味,可见理胜之文,大胜他人词致美好也。美哉,我家乡的三合面!
这时候,店里食客不多,老板走过来对我说:“三合面虽是粗俗的食物,但它管饱不耐看,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购买三合面的人越来越少。更多的人购买品尝,只为寻找儿时的记忆。”不过,你知道美食还能治病?《美食神医》讲,从中医角度来看,柴火蒸熟炒熟的面粉色微黄,入脾胃,可以帮助脾胃消化吸收;猪油,有补虚、润燥、解毒的作用,也可以缓解大小便不通等症状;葱头可以预防癌症,维护心血健康、刺激食欲、帮助消化、杀菌抗感冒。对于脾胃虚弱者,每天早上喝一碗三合面,暖心又养胃,驱寒又饱腹。是啊,美好的一天从健康开始。
在喧嚣的大街上,望着外卖小哥匆匆忙忙的身影,我不由得思念起母亲的三合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