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3版:风物志 上一版 下一版  

倾尽家财止干戈两姓立碑颂贤德

    ◀黄、傅两姓族人共同为王霞兰立下“急公尚义,名垂青史”石碑。

    位于丰州镇丰州村的王霞兰故居。

    故居墙壁上写着王霞兰留下的家训。

    在中国长达2000多年的封建历史中,宗族械斗从未断绝,由此引发的血案数不胜数。南方人大多聚族而居,聚族而居则容易引发宗族械斗,这样的械斗堪称是缩小版的战争。

    “泉俗械斗,明已有之。”清代内阁中书黄谋烈在《从先维俗》写道。到了清代,福建沿海地区的械斗已演变成严重的社会问题。清道光年间,南安丰州一带,黄、傅两姓因祖先风水之争械斗多年,甚至闹出人命,就连官府也束手无策,直到“和事佬”王霞兰的出现。

    180多年前,在王霞兰的调解下,黄、傅两姓族人就此止戈息斗。而王霞兰却为此倾尽家财,积劳成疾,不幸英年早逝。

    苏清彬

    人物  王霞兰

    王霞兰出生于清嘉庆六年(公元1801年),字品渊,号义斋,南安丰州人(今南安市丰州镇丰州村),民国四年版《南安县志》有传,一生乐善好施、急公尚义,官府奖以“急公尚义”牌匾。因力排丰州黄、傅两姓械斗,王霞兰倾尽家财,积劳成疾,于清道光十八年(公元1838年)离世,享年38岁。

    遗迹

    王霞兰故居

    王霞兰故居位于南安市丰州镇丰州村富春自然村368号,建于清嘉庆二十三年(公元1818年)。故居坐南朝北,二落五开间西连护厝,建筑面积500余平方米,整体保存较好,砖石木雕雕刻精美。2020年1月21日,被南安市人民政府列为第五批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两姓立碑

    “丰州者,丰美、丰饶之州也。”作为千年古镇,丰州留给世人的精神文化至今享之不尽。每次造访,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穿过烟火气十足的武荣集市,一路直抵南邑城隍庙,沿着庙宇右侧步行数百米,一座围墙里的闽南小院,在楼房林立的村落里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路人望而不得,给这座小院添了几分神秘感。

    打开铁门,从西侧护厝步入小院,顿觉豁然开朗。这是一座二落五开间的清代古厝,坐南朝北,里里外外被打扫得纤尘不染,王霞兰第六代传人王冰河夫妻尚居住于此。

    当脚步在大厅驻足,一块清道光十六年(公元1836年)泉州大府嘉奖的“急公尚义”牌匾高高悬挂。牌匾原件已损毁,这是王家后人重新立上去的。

    大厅两边分布数间厢房,天井里栽种了不少花草。往后走有个小小的后花园,马蹄花、桂花、茶花、樱桃树、葡萄树等花木环绕,想必屋主人是位爱花之人。

    从大厅直走,则到了大门。宽敞的门埕,均用青草石条石板铺就。大门两侧装饰颇为讲究,左侧是象征年年有余、福寿安康、多子多福的青瓷,色彩饱满,惟妙惟肖。右侧同样是青瓷,只不过寓意不同,象征花开富贵、岁岁平安、吉祥如意,图案丰富,栩栩如生。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木一石,几乎保持原样。历经近200年风雨,部分墙体上已爬满岁月的斑驳和沧桑,墙体彩绘依稀可见。若非王冰河介绍,很难发现这座古厝的与众不同——东侧没有护厝,空地上零星种植着不知名的植物。

    在并排种着两棵南洋杉的角落里,两块石碑引人注目。一块刻有“王霞兰故居”字样,为2000年南安市文物管理委员会所立;一块写着“急公尚义,名垂青史”,由傅氏桃源宗亲联谊会、燕山黄氏家庙管委会共同设立。

    王冰河指着“急公尚义,名垂青史”石碑说,两姓共同为一外姓立碑,本身就很稀罕,对燕山黄、桃源傅两姓来说,更是天方夜谭。可就在21年前,王家后人集资修缮故居时,黄、傅两姓族人竟主动提出要共同立一块碑,感恩王霞兰为两大宗族排解纠纷,才有今日“以和为贵”的难得场面。

    冰释前嫌

    道光年间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大事,让两姓族人至今铭记于心?王冰河根据王家代代相传的珍贵史料可知,180多年前,丰州黄、傅两大家族为了祖先墓地之争,械斗不止,王霞兰从中调解,才平息了令人深恶痛绝的封建械斗。

    提及两姓械斗,还得从他们祖先的迁徙之路说起。位于丰州镇东面的桃源村,是福建傅氏的发源地。唐朝末年,开闽傅氏始祖傅实衣冠南渡,迁居于此,就此开枝散叶。时至今日,傅实后代人口已达60多万人。而燕山黄氏始祖黄忠勇,则是元朝时从京城逃至丰州避难,随着人口不断壮大,燕山族人亦成为名门望族。在古代,宗族之间难免发生摩擦,引起难以化解的纠纷,械斗就此产生。从元朝开始,黄、傅两姓便发生争执,直到清代,依然没有化解,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平息这场纠纷的王霞兰究竟何许人也?原来,他出生于经商家庭,父亲王廷治从事粮食生意,积累了不少财富。而王霞兰从小聪明伶俐,深得父亲喜爱,特意为他建了一座大厝。

    身为“富二代”,王霞兰并非为富不仁之人,反而与人为善。一日,听闻同窗好友家里遇到困难,没等人提起,王霞兰便主动带着银两急匆匆地往好友家赶。路上,他碰到一件诡异的事情:有行人身上布满血迹,正紧急送医;又走了几步,但见田边有数具尚未收埋的尸体。后来得知,当地黄、傅两姓又发生械斗。

    行至一三岔路口,一位年轻女子一把将王霞兰拉住,向他乞讨。女子身边,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经打听,老人是女子的奶奶,她的儿子参加了这场械斗,背部被砍了一刀,没钱请医看病,伤口溃烂,发烧昏迷,不省人事。为了给儿子治病,迫不得已出门乞讨。

    王霞兰非常同情她们的遭遇,当即把手头的银两交给了这对祖孙,而救济朋友的钱,则回家另取。回到家后,疲惫不堪的王霞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眼睛一闭,满脑子都是封建械斗的凄惨画面。他心中暗想,一定要制止这种陋习。次日一大早,他跑到南安县衙求助,县衙回复无能为力;向泉州知府反映,得到这样的回复:“黄、傅两姓械斗由来已久,历代官员都无法解决,更何况是我?”

    官府解决不了,王霞兰便找到黄、傅两姓比较有名望的族人。奈何双方各执一词,孰是孰非,已难分清。黄、傅两姓族人反问王霞兰:“械斗死了二三十条人命,伤者更不用说,你赔得起吗?”王霞兰当即答道:“赔得起!但前提是赔偿之后,械斗就此平息。过去之事一笔勾销,不要再起冲突。”就这样,王霞兰停止建造家中的东侧护厝,把建造资金拿出来,挨家挨户赔偿,并动员众人不要再参与械斗,就此冰释前嫌。

    急公尚义

    凭借一己之力,王霞兰成功调解了这场械斗,也得到了乡里的称赞。

    一日,当他经过一间破旧的屋子前,突然闪现一名壮汉,诚恳地向他跪拜,嘴里不停地道谢。随后,他的母亲、妻儿也都出现,一同跪了下来。看见熟悉的白发老人,王霞兰才想起这是他当时救济的一家子。

    其实,王霞兰除了乐善好施,还一心向学,希望考取功名走上仕途。民国四年版《南安县志》称赞他“敬礼斯文。”王霞兰的墓志铭也写道:“生平慷慨尚义,好施与,恤孤贫,敬亲长,敦戚族,训子弟。莫不有古人之风焉。”

    《南安县志》还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清道光年间,山东发生灾情,急

    需捐资捐物,王霞兰不仅

    “倡捐金三百”,更是

    发动乡里“劝

    捐三千余金”。对于这样的慷慨义举,泉州大府奖以“急公尚义”牌匾。

    而力排黄、傅两姓之争,助双方冰释前嫌,则让这位文弱书生倾尽家财,最终因操劳过度,积劳成疾,医治无效,卒于道光十八年(公元1838年),享年38岁。

    王霞兰付出生命的代价,仕途戛然而止,直至病亡,他的身份永远停留在“皇清待赠国学生”。而在他的感召之下,黄、傅两姓从此没有发生大规模械斗。这才有了180多年之后,两姓一起立碑的罕见故事。

    时至今日,王霞兰故居的墙壁上,“尚节俭”“敦孝弟”六个蓝色大字,依然闪烁着智慧和光芒。王氏后人不忘王霞兰留下的六字家训,崇尚节俭,孝敬父母,敬爱兄长。令王冰河引以为豪的是,数十年来,从这里走出去的博士就有15位,其中不乏大学教授、海外华侨。而热心的王冰河退休后,则在王霞兰故居旁建了个乒乓球馆,免费对外开放,成为当地远近闻名的“乒迷之家”。

    (图片由本报记者李想拍摄,感谢王冰河先生对本次采访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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