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N07版:九日山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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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二胡

    范惠玲

    储藏柜角落,静静躺着一把泛黄的二胡,每当我看到它,刹那间,我的心如微风拂过河面轻轻涌动了一下,翻腾起一阵酸楚的浪花。它是父亲生前留下的二胡,承载了父亲一生的岁月。

    我拿起二胡,轻轻擦拭着。这是一把极普通花梨木的六角二胡,拭后,蛇皮琴筒完好、琴杆锃亮,只是千斤有些锈迹,琴弦仍紧绷着,用马尾弓轻轻一拉,“吱”的一声清脆,余音在屋中萦绕,溯洄几十年前……

    新中国成立前,父亲曾经是某空军文工团军人,二胡演奏主角。转业后,对二胡爱好不减,工作之余,他时常陶醉其中。

    小时的我,喜欢静坐在父亲身旁,听他拉唱。他细长的手指在弦上灵巧地上下滑动,马尾弓快速地来回拉着,随着一阵急促、雄壮、激昂乐曲他放声高歌:“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片刻,二胡声陡然成急切,忽又变沉雄,像狂涛拍岸,父亲接着唱起“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一阵暴风骤雨后,音韵逐渐平缓下来,好像海潮落去,月明风清,沙洲人静,二胡声止。

    父亲缓了缓情绪,二胡声又起,明朗清澈,像冷泉清清的流水,在轻柔翠绿的水藻间,在晶莹的碎石上淙淙流过。父亲深情地唱起“洪胡水,浪打浪……”

    那时,虽然我不大懂那些歌曲的蕴涵,但见他时而晃头、时而瞪眼、时而蹙眉、时而愤怒、时而微笑、时而深情,如舞台上的变脸角色般拉二胡的神态着实让我陶醉,觉得父亲的二胡声好听。

    上了初中后,家里有了电视,渐渐的我不怎么爱听父亲拉二胡了,况且他拉来拉去就是那几十首红歌,早听腻了。二胡静静地挂在父亲卧室的墙上,父亲也极少拉它。

    我成家后,父亲已离休在家,偶尔又会拉起二胡。是怀念自己曾经的戎马生涯,抑或重温当年女儿陶醉于他拉二胡的情景?乐曲不变,二胡已换成六角花梨木的。

    有次我回家,见父亲正在拉二胡,但没有歌唱,二胡声少了以前的雄壮激昂,而是低沉嘶哑。他见到我,立刻停止,把二胡挂在卧室墙上,与我聊

    天。父亲知道,我早已不再像儿时那样欣赏他的二胡声。

    后来寻思着,父亲应该是在十几年前母亲去世后,就把二胡从墙上摘下,放到角落,随同母亲一块消失,再也没碰过它了。

    或许,母亲才是真正欣赏父亲二胡声的知音。

    常忆起两年前,父亲去世前静静地坐在家门口轮椅上的情景,耷拉着脑袋打着盹儿,暖暖的阳光懒散地照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地安详。我一声轻唤,他睁开混沌的眼睛,脸上的老年斑亮了些许,脸上的皱纹连同嘴巴一块舒展开来。

    阳光同样静静地打在屋里墙角的那把二胡上,似乎如同父亲般一样苍老,满身镌刻着岁月留下的斑驳,望着家门口父亲落寞的背影,我多想递上二胡,让91岁的父亲再拉响曲子,并大声告诉他,女儿喜欢听你拉二胡。

    现在父亲走了,我珍藏着这把二胡,亦是珍藏着父亲与二胡一生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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