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诗炳

    大抵是旧时光的牵引，往事在记忆里沉沉浮浮，让我越来越渴望有着这么一栋房子，里面有个小小的天井。每天对着天井，静静地凝望着。我总是觉得，天井应该很大，大到装得下日月星辰；它也应该很小的，小到只能容纳几声呢喃就足矣！

    从前的村庄，入眼可见的是青瓦飞檐的红砖厝，不管大或小，中间都留有天井，这闽南传统建筑中基于采光通风为目的设计。那时，我们不叫它天井、深井，是我们带着乡土气息的称谓。站在天井里，抬头望，仿佛在井底一般，天空成了四四方方。天晴时，阳光穿过高墙洒落在天井里，整个屋子就有了生气。下雨时，四周内斜的屋顶将雨水漏下来，在将湿润转换成清凉的同时，也形成了四水归堂的美好寓意。岁月的风长长地吹过，随着我们纷纷从古厝搬出，搬进现代水泥洋楼式的房子，天井逐渐淡淡出我们的生活。但关于天井的一些不老记忆依旧清晰！

    童年，晴日里。日月星辰以天井为框，纷呈出一帧帧抽格的镜头。天井里阳光较足的地方，往往种上些花，开花时节，叶绿花俏，几束繁花，暗香浮动，给我带来清醒雅观之感。夜晚，在这方寸天地里，许多大大小小的星屑，点缀着这一方青天。伴着月光蒙蒙，沁着百姓人家的炊烟饭香，和家族成员的闲趣生活。尤其是每当夏夜虫鸣，窸窸窣窣，坐在天井下纳凉，一壶凉茶、一把蒲扇、一簇花香，就着满天繁星和微风撩人，听着大人讲起各种各样的古老传说和传奇故事，什么杨家将、陈三五娘、七仙女等，就是在那地那时轻轻地拨动着我小小的心弦。阴雨天时也值得眷念，在天井下昂头看雨，那雨丝儿，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斜织着、飘洒着，不一而足。有时一阵倾盆

    大雨降下来，恰似从天上撒下大大小小雪亮的珠子，它们在跳跃，它们在歌唱。这时候，正好在天井下，听风摇动斜逸而出的树枝的声音；听雨点击打青瓦片的声音；听雨水顺着屋檐留下的声音，这又是另一种天然的音乐在合奏着优雅的交响乐，时急时缓，从耳朵至心里，总会一不留神就被震撼到。雨下不停，屋檐水像一串一串珠子接连不断地往下落，形成一道方形的雨帘。我喜欢伸出小手，接住雨水，嘴角一张一翕，欢乐地看着雨水在手中自由地迸溅。多年以后，当我听到周杰伦歌里“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一句，竟让我悠然地想起旧日的天井。那时的天井，守望着最朴素的风雨，便于回忆中荡起无边的涟漪。

    而今，我偶尔也会遇见天井，可是天井上被罩上一层钢化玻璃，堵住了风，遮住了雨，最爱的日月星辰也失去了颜色，再也没有引人入胜的地方了。虽然还是青石板的地，我宁肯跑到衰颓败落的古厝里，对着杂草蛛网相携而生的天井，来一场深情地回望，“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多希望我的心也变成一方小小的天井，一场邂逅、一生眷恋。那些旧时的天光云影，依然闪亮在生命深处；那些鲜明的故事，仍缀满不变的月色星光；那些曾经的风、曾经的雨，漫透时光的阻隔，依然给我带来最诗意的浸染和不变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