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蓉

    每当腊月的微风拂过，心中便自然荡漾起浓郁的年味，宛如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烟火香和佳肴的美妙气味。

    家乡的年味，别具一格，令人难忘，是祖父吞吐烟锅的淡淡烟草香，在寒风凛冽的冬日里，给人温馨的感觉；是亲戚朋友围坐一桌，金冠玻璃杯里地瓜酒那醇厚的滋味，每一次碰杯都让人暖意盈怀，仿佛尝到了时间的沉淀与人生的百味。儿时春节于我而言，是一段令人憧憬的时光，那是一年中最值得期盼的时刻。

    闽南乡村的春节仪式感最为浓烈。退休的祖父，作为村里的文化人，每年春节前都会为村民们书写春联。祖父的毛笔字浑厚有力，饱满流畅，每一笔都寄托着对新一年的展望。村民们排队等候，手持红纸，祖父则端坐在古厝厅堂的八仙桌旁，一笔一画地书写着美好祝愿，那些红纸黑字，构成了家乡春节不可或缺的一道风景。

    巷陌间，断断续续的鞭炮声与孩童骑木马、耍木剑的欢笑声交织，空气中弥漫着欢乐气息。祖母在厨房里忙碌着烹炸各式炸物，我们姐弟三人总是围在厨房，眼巴巴地盯着那金黄的油酥和香喷喷的炸枣。祖母的厨艺非凡，每一道菜都蕴含着岁月的精华与对我们深厚的爱。厨房里热气腾腾，香气逼人，我们趁着祖母俯身看柴火的瞬间，不时偷尝几口，那美味至今仍让我回味无穷。

    母亲带领我们三姐弟前往镇上市场选购新衣。那时，市场上的衣物种类虽少，却都洋溢着新年的气息。母亲总是精心筛选，与店主展开一场唇枪舌剑的议价之战，为我们每个人挑选出一套既满意又价格优惠的喜庆套装。在照相馆中，母亲展开双臂，紧紧拥抱她的三个孩子。我们三姐弟穿着临时换上的新衣，拘谨地站立，羞涩的表情，定格成了一张珍贵的家庭照片。这张照片，作为时光的见证，记录了我们儿时的温馨瞬间。

    大年三十的夜幕降临前，祖父拿出自己书写的春联交给父亲，父亲随即分配给我们三姐弟一人一碗自制的糨糊。我们跟随在父亲身后，快乐地忙碌着，将那一张张洋溢着吉祥的春联，一一贴上新屋与古厝的门窗。这一抹抹喜悦的红色，为新年注入了无尽的活力。厅堂的长案上，那部陈旧的收音机悠悠地播放着一首接一首的闽南语经典老歌。

    夜幕四合，年夜饭后的欢声笑语在院围里回响，人们纷纷在天井或自家围埕内跳火堆，以祈新年安康。他们手捧晒干的薯藤或稻草，手持“筅尘”工具，点燃熊熊篝火。火光冲天之际，家中男子依次按辈分跨越火堆，驱散过往岁月的霉运，满怀喜悦地迎接新春的到来。仪式落幕，众人以水浇灰，环绕一周，目送最后一缕火光消逝。此时，长辈们点燃鞭炮，火星迸溅，响声震天，预示着新的一年红红火火，吉祥如意。

    吃完年夜饭，跳完火群，压轴大戏便是观赏央视的春节联欢晚会。一家人早早地围在电视机旁，怀抱砂糖橘、瓜子、糖果，期待着宋丹丹、冯巩、倪萍等艺术家的闪亮登场。在那个温馨的夜晚，全家围炉而坐，共赏春晚，待至午夜钟声响起，手持烟花在夜空绚烂绽放，伴随着远近交织的鞭炮鸣响，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憧憬与期盼。

    除夕夜，将自己的压岁钱压在枕头下，看了又看叠放在床头的整整齐齐的新衣裳，怀着极大的满足感安然进入梦乡。

    正月初一的大清早，我们迫不及待地穿上新衣，在院埕内拾捡哑炮，等待一碗热气蒸腾的鸡汤寿面后，便随村里的大孩子们，走街串巷去年内结婚的新娘子家讨糖吃，那份欢喜之情，至今仍记忆犹新。

    岁月流转，故乡春节的气息虽渐行渐远，然而记忆中的年味犹如一首历久弥新的诗篇，在我心海里低吟浅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