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颖
儿时记忆里的美食不讲刀工、摆盘、搭配,更没有所谓的色香味俱全,或者说缺少如今美食上追求的“仪式感”。可是很奇怪,那些儿时的美食记忆就像烙印一样深深地镌刻在你的味蕾深处,不曾遗落。当你偶然再次邂逅,那尘封的味蕾立马苏醒,你甚至会有些热泪盈眶。
猪油,是儿时记忆里的歌谣,曾记得它总是安安静静地躺在一个瓷缸里,白乎乎的,波澜不惊。每一次炸猪油,对孩子们来说就是一个小年节。买来大块的、白乎乎的猪板油,切成小块,锅热了,下板油,慢慢地锅里沥出的猪油越来越多,直至猪油变成了金黄的猪油粕。而这时出锅的猪油粕就是孩子们的美食了,热乎乎的猪油粕咬进嘴里,一股温润的油香味马上顺着喉咙一直往下,美美地安抚了缺滋少味的“五脏庙”。如果能在猪油粕上再撒点白糖,那简直就是天堂了。
新加坡女作家尤今把猪油粕写到了极致:“丰满已极的肥猪肉快乐地在锅里发出了‘吱吱吱’的吟唱声……将原本局促简陋的厨房照出了一种辉煌而又虚假的瑰丽……猪油渣,是人间罕见的美味。极端的脆,轻轻一咬,‘咔嚓’一声,天崩地裂,小小一团猪油像喷泉一样,猛地激射而出,芬芳四溢,那种达于极致的酥香,使脑细胞也大大地受到了震荡,惊叹之余,魂魄悠悠出窍。”
也就那么几块,大人就不让多吃了,说是油吃多了怕拉肚子。也是,这缺少油腥滋润的“五脏庙”确实禁不住。剩下的猪油粕大人就放在罐子里,以后炒菜的时候放几块,或者煮咸干饭的时候放一些,这就是肉菜和肉饭了。每次要炒菜了,用汤匙从瓷缸里挖一块放到已经烧热的锅里,哧哧几声白色的凝结的猪油瞬时变成了液体,满屋的猪油飘香。在那个物质并不是很丰富的时代,用猪油炒菜就可以增添些许肉香。
猪油拌饭或拌面则更是雅俗共赏的美味,偶尔家里没有买菜,就煮点白干饭或者捞些面条,每人碗里舀上一汤勺熟猪油,加点酱油,也可以加点白糖,一碗美味的猪油拌饭就好了。趁着米饭冒着热气使劲搅拌,趁还烫口赶紧呼噜呼噜地开吃,不然米饭凉了的话猪油就会结住,变油腻,几分钟后,拌饭见底,那感觉真叫一个爽快。吃完再往碗里倒半碗开水,解解腻,真真是件美好的事。
见过对于猪油的利用可以称得上最惊世骇俗的则在潮汕,潮汕地区是个极度热爱猪油的地方,也唯有这个地方能如此极致地使用猪油。没有亲身品尝你也许不会想到,潮汕会把猪油和甜品放在一起,这两样似乎风马牛不相及,一个极荤,一个讲究清新。可是它们却如此的配合默契,相得益彰。潮汕中的金瓜芋泥、羔烧茨芋都是地瓜、芋头与猪油的完美搭档,地瓜、芋泥加糖煮到接近透明,淋上用猪油爆香的葱花油,软糯甜香到极致,可是并不满足,再加上猪油,一开始你会觉得厚腻得很,可是过后,在舌尖荡漾的甜让你惊觉这样的搭配实在是美妙到极点。
猪油,是记忆里的一首歌谣。如果说有一种食物在你的舌尖融化时令你热泪微湿,虽然被营养学家诟病,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首歌谣在你的味蕾深处不停歌唱,温润了记忆,唤醒了岁月,那就好了。